白若雪坐在冷宮門前的臺階上，艷麗的衣裙隨著小腿的晃動不斷搖曳。

　　這一身桃紅長裙是李哲送過來的，一并送來的還有不少珍貴的首飾。

　　李哲今日一大早就去了長樂宮，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著人，他一問才知這雪貴妃又跑回了冷宮。

　　“阿云，人呢？”白若雪見到李哲，問他。

　　李哲以為她問的是還關在地牢里那個阿云，笑瞇瞇地道：“阿云可沒有陛下疼人，娘娘日后還是莫要再提。”

　　白若雪不明所以，拉著他的衣袍：“要見阿云。”

　　李哲扯不出衣袖，只能無奈道：“娘娘若真想見阿云，倒不如去求陛下。”

　　“陛下？”白若雪懵懂抬眸。

　　“對，多去找找陛下。”李哲覺得自己又多管閑事了，可主子心情不好受苦的還是他這個當奴才的，他這也是為了自己。

　　他又喚了兩個侍女過來，吩咐下去：“給娘娘還得打扮得漂亮些。”

　　這可是個美差。

　　若擱在以前，宮里人都對這個冷宮里的瘋子避之不及。可自那日，柳貴妃滿身是血的從長樂宮被拖出來，他們便知道，這后宮里的天變了。

　　以前的柳貴妃是仗著柳家的權勢，目中無人、驕縱跋扈，但這位雪貴妃可是罪臣遺女，而白家也早在兩年之前，一夕覆滅。

　　她是憑自己的手段從冷宮里爬了出來。

　　兩個侍女很是恭敬地跟在白若雪身后，她們覺得，貴妃這副模樣，一定是自有打算。

　　“娘娘生得真好，人長得美，皮膚也白。”

　　“是啊，奴婢就沒見過娘娘這般美若天仙的人。”

　　兩個侍女一邊一個，左右吹捧，白若雪偏了偏頭，忽而問道：“喜歡……美的？”

　　一直一言不發的主子終于說了話，這兩侍女連忙應聲道：“娘娘這么美，陛下定然喜歡。”

　　白若雪偏了偏頭，又重復地呢喃了遍：“喜歡。”

　　她猛地從臺階上起身，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身后兩個侍女反應過來，趕緊追了上去，邊跑邊喊：“娘娘您慢點兒，小心摔著。”

　　衣裙有點兒長，白若雪一腳踩上了衣擺，驟然失重，整個人身形不穩得面朝下倒去。

　　眼見著就要著地，白若雪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直勾勾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地面。

　　就在離地面還有幾寸遠的一剎那，她落入了一個溫涼的懷抱。

　　似有風雪夾裹，透著微涼的寒意。

　　白若雪被人半抱在胸前，她的臉頰貼著男人寬厚的胸膛，仿佛可以聽見衣下沉穩有力的心跳。

　　楚謹言摟著她的細腰，垂眸看她，目光幽邃。

　　“怎么這么不小心？”他臉上又恢復了平日里如沐春風的微笑。

　　白若雪盯著楚謹言，認真道：“想見阿云。”

　　楚謹言笑著道：“朕也挺想雪兒的，這不是過來看你了嗎？”

　　“看我？”

　　白若雪低聲呢喃，忽而眼神一亮，問了楚謹言一個摸不著頭腦的問題：“阿云，我美不美？”

　　那雙盛滿了光的眸子一閃一閃，楚謹言啞然失笑，指尖點著她的眉心道：“我們雪兒也在意起美不美了，那美了是想要引誘誰？”

　　白若雪抬手握住了楚謹言的指尖，她又問了一遍，似乎執意要聽他給她一個滿意的回答。

　　楚謹言笑了，他笑他一肚子的壞心思，可這小瘋子還不知死活地往他身邊湊。

　　苦頭怕不是還沒吃夠？

　　楚謹言抿唇掩笑，逗弄她道：“小瘋子會咬人，還會拿鞭子抽人，也不聽朕的話，一點兒也不美。”

　　懷里的小瘋子一動也不動了。

　　楚謹言就那么微笑地看著她。

　　白若雪怔愣地看著她的阿云，眼瞳似是微微一顫，有什么東西順著眼角往下流。

　　停也停不下來。

　　她哭了。

　　楚謹言也是怔了一怔。

　　他是第一次見小瘋子哭，欺負狠了也沒見她這么哭過。

　　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他回答的時候還漫不經心地想著，他會不會弄哭小瘋子，然后小瘋子氣極了再咬他一口。

　　小瘋子哭是真的哭了，可沒咬他，只是在那一個勁兒地哭。

　　哭得他心里沒有半分快感，還有點兒煩悶。

　　這么輕而易舉就把最柔軟的一面展露在了他的面前，對他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楚謹言嘆了口氣，哄道：“雪兒很美。”

　　“騙人，阿云騙人。”白若雪眼尾泛紅，那雙沾滿了霧氣的眸子瞪著他。

　　她用袖子擦著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擦，臉頰都磨紅了，可眼淚還是沒擦干。

　　楚謹言覺得自己的確有些過分了，和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瘋子較個什么勁，這不把人惹哭了還得費心費力地哄。

　　他編了一籮筐的好話，輕撫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瘋子的后背：“雪兒又美又乖，還很聽話，很討人喜歡。”

　　不知是哪句話又觸了霉頭，白若雪甩開了楚謹言的手，哭得更兇了。

　　他一邊哭一邊道：“雪兒不想聽話，不想殺人，殺人會變臟的。”

　　原來小瘋子知道那是在殺人。

　　“臟了就不干凈了，阿云不會喜歡的。”

　　啊，小瘋子也知道他不是阿云。

　　楚謹言唇角的笑意漸漸淡去。

　　“手臟了，衣服也臟了，不干凈了，”白若雪捂著頭，像是個從噩夢中驚醒的孩童，渾身發顫，嘴里不住呢喃，“阿雪……阿雪很臟，不美了。”

　　楚謹言佇立于陰影之下，黑暗吞噬了他大半張臉，神色莫測。

　　——“骯臟的家畜，沒人要的野種！”

　　——“你死就死了，沒人記得你，誰又會記得你這么個骯臟又低賤的東西？”

　　他喜歡臟了的東西，越臟越好。

　　他俯下身，單膝撐地，半跪在白若雪的面前，伸出雙手，把那個縮成一團還發著抖的小瘋子攬在懷中。

　　他撫摸著小瘋子的頭，低頭用唇拭去了小瘋子眼角的眼淚。

　　他湊到她耳邊，極盡溫柔地低聲細語：“我喜歡雪兒，喜歡得不想放開了。”

　　白若雪噙著淚，混著哭腔，問道：“臟了，也喜歡？”

　　楚謹言點頭道：“喜歡。”

　　她沒忍住，打了個哭嗝，又哽咽道：“不美還喜歡？”

　　楚謹言點著她的眉心，笑著溫聲道：“雪兒最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