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美人鄉,英雄冢
她落入了一個夾帶著風的懷里。
那人不知從哪兒扯來了一把傘,一手撐傘,一手環著她的腰,飄然落下。
救她的人,擅文又懂武,是個帶著一身書卷氣兒的將士。
也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可還沒等她站穩,李聞遠揮手就把她甩開了。
她腳下一個踉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李聞遠看也沒多看她一眼,手握傘柄,擋下了黑衣人那殺氣騰騰的一劍。
為誅殺他而來的黑衣人接踵而至。
整個醉花陰亂作一團,滿堂賓客跑的跑、散的散,很快只剩下了寥寥數人。
殺人的人和被追殺的人對峙著,瞅準時機,伺機而動。
浮夢顧不得滿身的狼狽,緊張地望著不遠處的李聞遠。
她曾見過無數次李聞遠受了傷的模樣,可她還是怕。
怕他受傷,更怕他死。
額間有溫熱的液體遮擋住了視線,浮夢抬手一摸,原來是她跌倒在地的時候,不經意碰到了桌角。
她嘴角不由地苦笑了一下,李河川、這些刺客,還有臺下數不清覬覦她的人都沒傷到她,反倒是他,輕而易舉地就把她給傷了。
她想好了由頭,打算以此為借口,再試上一試,看看能不能留在他的身邊。
李聞遠一手持傘,一手折扇,游刃有余。
一傘刺穿了一人的胸膛,折扇傘骨上的尖刀,又劃破了另一人的咽喉。
他的招法沒有什么冗余繁雜,只有狠戾斃命的殺招,逼得殺人的人無處可逃、無路可退。
殺人的人皆數被殺,李聞遠腳下一地的鮮血,還尚余溫熱。
他瞥了眼躲在墻柱之后的人,語氣森然:“滾出來。”
李河川還沒有趁亂逃走。
這些蛛網殺手是他花了重金請來的,他本以為會看到李聞遠哭著求饒的場面。
可未曾想過,李聞遠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人宰割魚肉的李三公子了。
李河川暗罵著蛛網殺手真是廢物,慢吞吞地從角落里走出。
他臉上掛著假笑,心口不一道:“幾年未見,功夫見長啊。”
李聞遠根本不屑與他虛與委蛇,直接一腳將李河川踩在腳下,鞋子狠狠地碾著他的臉,污血沾了李河川一臉。
李聞遠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河川,譏諷道:“你以為蛛網的蜘蛛就能殺得了我?李河川,再給我背后耍陰招,小心我要了你的狗命!”
李河川嚇得褲子都濕了。
李聞遠一抬腳,他連忙爬起來,屁滾尿流地沖出了門去,仿佛身后有惡鬼索命。
這里只剩下了他和孟池瑤兩個活人。
被追殺的快感所刺激,他沖進來的那一瞬,一時間頭腦發熱,想也沒想地接住了墜落高臺的孟池瑤。
現在被冷風一吹,腦子清醒了不少,有些后悔了。
他轉身就走,結果被人拽住了衣袖。
李聞遠不耐煩地回過頭,可一眼就到了孟池瑤額頭上還往下流著血的傷口。
他的眉心皺得更厲害了。
“放手。”李聞遠冷聲道。
浮夢沒有松手,她低著頭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李聞遠直接割斷了袖袍,冷笑了聲:“別自作多情。”
浮夢指著額間:“那三公子把我弄傷了,怎么算?”
“本就無意救你,正好抵了。”李聞遠不欲多言,正要離開。
只聽身后的人含著笑意問他:“奴家的恩客被公子趕跑了,公子不還奴家一個恩客?”
李聞遠猛地轉身,怒道:“你就那么下賤?”
浮夢見他回頭,笑得更開心了:“一對上三公子,情難自禁,公子見諒。”
——“我心里若是愛著什么人,我就一定要對他說出來。”
——“倘若他不喜歡呢?”
——“那我就要纏著他,把兩人今后的生死苦痛都鎖在一起。”
年少稚語,奈何成真?
李聞遠推門而出,門被哐當一聲關上。
浮夢抬手摸了摸額間的傷,血跡已經干涸了。
她搖頭失笑,這樣也留不住他,他是當真不在乎她了。
忽然,門又被狠狠地踹開,發出了更響的聲音。
浮夢驀然抬頭,一眼就看見了李聞遠滿是怒氣的面容。
他朝她大步走來。
手腕被他扯過,死死攥在手中,毫不憐惜,錮得她發疼。
李聞遠惡狠狠道:“今夜你若一定要有個恩客,我又豈能便宜了別人?”
浮夢笑了起來,巧目顧盼流轉,盛著盈盈淺笑:“李三公子肯做我的入幕之賓,倒是我占了便宜。”
她的手被他拽著,她只得踮起腳,貼在他上下起伏的胸口,湊上他的耳:“雨夜那晚三公子喝醉了,我想再親身告訴一遍,那夜我與公子究竟發生了什么。”
惱人的紅唇被李聞遠用嘴堵上,他抱著人進了屋。
樓頂之上,勾著煙槍的女人淡淡地吸了口煙,視線從樓下收了回來。
她輕吐著薄霧,自語道:“我養的白菜被豬給拱了,這筆賬,就算在小雪兒你這養豬人的頭上好了。”
李河川沒跑多遠,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罵著一定要李聞遠好看。
他一抬頭,看見了一人抱著長劍,不偏不倚地佇立路中,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整個人似是同這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李河川環顧四周,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人,他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兄臺,不知何事啊?”
“殺人。”斗笠下的人幽幽道。
李河川嚇得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撐著地不斷往后爬。
斗笠下的人緩緩拔出長劍,劍身在月色下映著光,照亮了斗笠下那雙如墨的黑眸。
長劍裹夾著雷霆之勢,揮斬而下。
金戈爭鳴之聲驟然響起。
劍被擋下來了。
斗笠下的人毫不意外。
那人卻沒有收劍的打算,而是手腕一翻,長劍從手中飛出。
李河川拼了命地逃跑,突然,一陣刺骨的痛意從胸口傳來,他低頭一看,鋒利的劍刃已然從后背貫穿了他的心口。
斗笠下的人與衣高云擦身而過,走到李河川的尸體前,拔出了長劍。
“溫昭年!”衣高云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可惜了,”溫昭年掃了眼衣高云顫抖的左手,不冷不淡道,“右手沒廢,或許可以擋下我這一劍。”
人都死了,衣高云也只能壓下心頭的怒火,冷聲道:“你殺了他,李聞遠會有大麻煩。”
溫昭年把長劍收回了鞘中,語氣沒有半分歉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溫大將軍,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衣高云問道。
溫昭年沒有回答,只道了聲:“照顧好她。”
那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衣高云冷笑了聲:“她可不喜歡你這樣死纏爛打的男人。”
溫昭年背對著他的身影微微一頓,他側過身子,風吹起了他斗笠下的黑紗,露出了他那雙凌厲鋒銳的寒眸。
“無論她喜歡與否,她最后只能屬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