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媛是縣城私塾里招收的第一個女學生。
她的父親劉皮匠因為有一手好手藝,為人又誠信忠厚,待人友善,在奇臺縣城里很受人們尊敬。
“劉師傅的皮匠鋪子是頂好的”,人們總說著,鋪子的名聲也就傳開了,鄰縣的人們若是想做皮鞋皮帶皮包總會專程來劉家的皮匠鋪子,鋪子也就越做越大。
劉皮匠也就靠著手藝有了自己不算多但也絕不少的家產,從小學徒做到現在的程度,吃了多少苦他自己最為清楚。老話說“子承父業”,可劉皮匠說什么都斷不想讓孩子受自己曾經所受的苦了。
劉皮匠看了看自己布滿老繭的雙手,又瞟了一眼彼時在灶臺前幫妻子擇菜的女兒錦媛,一種從未有過的念頭襲上心頭。
錦媛今年七歲了。在她五歲時,有天跑到私塾門口坐了一上午,聽著老童生說《論語》,回來竟是把上午的內容背了個八九不離十。前段日子,皮匠鋪子里有個小學徒偷了東西栽贓給另一個,錦媛聽完他們說的,又看了看兩人的神情,想了一陣,竟是給劉皮匠推斷的一清二楚的。此類種種,總是讓劉皮匠感到又驚又喜。
街坊們總是說他的這個閨女是聰敏的,是個“小機靈鬼”,可惜啊,托生了個姑娘,也只得是挑個好人家嫁了,若是個兒子,指不定有多出息呢!
劉皮匠思量著,雖然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自己沒讀過書,總是想兒女是識字明理的。聽人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如何說來總是對錦媛好的。再者縣城里最受敬重的還是讀書人,私塾的老童生雖然沒取得多大的功名,但縣里人們什么事情都忘不了他。如今錦媛算得了老天眷顧,有了些許資質。甭管什么以后是別家的人了,如今是自己家的孩子,就全心全力給她最好的。
錦媛的入學毫無疑問給縣城里的人們增添了飯后談資,“哪有把姑娘送學堂的”“劉皮匠果然有遠見”說什么的都有,劉皮匠的妻子因此更是悶悶不樂了好些日子。
錦媛倒是無所謂那些言論,只是圍著自己曾經夢寐已久卻不得的筆墨紙硯,歡喜得很,也頗為勤奮。清晨很早就起來讀書,不像往前需人叫醒。午后下了私塾回家,也必定是在自己屋里看書。劉皮匠為此托人買了不少書放在家里,滿足女兒對書的癡迷。
老童生來劉皮匠家給兒子做皮鞋的時候還總夸著錦媛的聰明,說自己帶了這么多個孩子,屬錦媛最佳,真算得上是個才女。
就如此過著日子,當錦媛把父親買給她的所有書都讀了一遍時,父親在她出生那年親自栽在院子里的小樹也長得很高了。那個七歲的小姑娘已經長到十七歲,出落得越發清秀水靈了。自然她也決不是書呆子,母親言傳身教的溫順賢惠她一概是承了下來。
家里在她之后又添了幾個弟妹,那時老童生已經故去了,縣里沒有老先生再教書育人了,弟妹們也就由著錦媛教著。
錦媛平日里在縣政府做辦公室文員,閑暇日子在皮匠鋪子里幫著父親看生意,記錄著人們對皮制品的需求,幾時來取,什么風格,什么花樣,亦或是腳的尺寸腰的尺寸,抑或是想要的皮包尺寸。
一切都很是平淡,唯獨媒人總是踏入劉皮匠家的小院,給平日安靜的院子添了些許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