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內，方栓都擔任著為步眠傳道受業解惑的責任。

　　時隔五年再見，后者在外表上的變化尤其明顯，讓方栓一時之間沒有相認。果然大學等于美容院的說法是正確的。不過步眠在內里，無論是姐姐還是妹妹，那種熟悉的感覺還是沒有變。

　　就好像是蜂蜜，不會因為時間變質，而且越久越甜。

　　“因為航班的人員增減。”

　　方栓細細為步眠解答著疑惑：

　　“在得知黃遠江的死亡消息后，我便注意著從上京到金沙港的航班人員狀況。

　　今天有三次航班，一次是早上8:55，一次是午后2:30，一次是夜間9:45。我知道上京警局的辦事能力，推測上京在知曉黃遠江辭世后，他們第一反應不是組織人員查探消息，而是開會。所以，理論上最有可能的第一次航班，就這樣錯失了機會。

　　至于剩下兩班飛機…

　　一般來說，購買機票需要提前一天。但是航空公司一般都會預備一些座位，用以應對乘客發生突發情況。簡單來說，加錢插隊。而云煙民航是金沙港的航空公司，他們的突發座位是三個。

　　我調查了云煙民航的購票信息，得知第二次航班的三個艙位并沒有賣出，而第三次航班的艙位使用了一個。那時候我就知道，特派員到了，只是不曉得是誰來了，沒想到是你。

　　至于為什么能猜到你會從13號出口離開…這個很簡單，因為機場的指示牌，13號出口對準的方向是金沙港警局。因為是同僚，所以肯定會第一時間趕到警局報道吧。”

　　※※※※

　　方栓在手機上搗搗鼓鼓，人工智能操控著隸屬于他使用的警車姍姍來遲。

　　他坐在駕駛座上，步眠坐在副駕駛座上。前者看著前路目不轉睛，后者盯著自己放在膝蓋上不斷攪動的手指，心里面有千千念念想要說的話，可一見到老師還是活的，就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說說吧，怎么想的，要讀首都醫大？要當警察？”

　　方栓適當找起話題。

　　“啊？老師你有關注我？”

　　“你報考志愿，填的監護人名字是我啊笨蛋！不想看都不行，各種推銷電話也打給我，煩死了。”

　　步眠有些訝然，看向方栓，又很快低下腦袋：

　　“老師…你果然…感覺我很煩，是吧？”

　　“怎么會？我讀大學那會兒窮得叮當響，要不是你我早餓死了。誰會對自己的衣食父母不待見？”

　　“噗嗤~討厭，老師還是一向喜歡說糊涂話。我才多大，哪有你這樣的傻兒子？”

　　“笑了就行了，好了別一直‘格嘰格嘰’傻笑。”

　　方栓莞爾，心想這丫頭哦，還真敢答應。

　　步眠“咯咯咯”笑著，情緒被調動起來，眉眼彎彎，歡快了許多。將一縷青絲繞過腦后，但很快又想到什么，她的神情轉瞬間落入谷底。

　　她道：

　　“因為，老師不要我了。”

　　“是啊，花錢大手大腳，在網上和人聊天一個不高興，就想要花錢把電信公司買下來，剪掉別人的網線讓人一輩子上不了網。你這樣的富婆，我可養不起，遲早得丟。”

　　“討厭~當然不是說這個，我說的是老師五年前不辭而別呀！”

　　“有嗎？我記得我找你要過最后一筆補課費，怎么算是不辭而別？難道說我記錯了，你差我錢？”

　　步眠莞爾，這個男人哦！

　　這油嘴滑舌哦，簡直了！

　　不過心里面的陰影也驅散不少，情緒又被調動起來。步眠懵懂的眼神看向窗外的前方，擺出和方栓一樣的角度，凝視著那片黑夜：

　　“五年前，說好要在亞特蘭蒂斯慶祝考試勝利，可是當我把酒店買下來以后，才發現老師離開了上京。到哪里都找不到。

　　你是知道的，我會的、我曉得的、我看見的，都是你在教給我，讓我會、讓我曉得、讓我看見。沒有老師，我不知道怎么生活。

　　于是，姐姐就和我說，她說…”

　　步眠學著姐姐的模樣，先往腮幫子里面鼓氣、抿眉、叉腰，演技活像小女孩穿了媽媽的高跟鞋一樣蹩腳：

　　“你笨啊！那個男人在首都醫大讀書，你也去首都醫大讀書。那個男人在首都警局就職，你也去首都警局就職。你想學的，都能在他的人生軌跡上找得到腳印。

　　所以…我就去首都醫大讀書了。

　　但是我也有獨立思考過。后來聽說老師在金沙港，不做法醫，改行做了偵探。所以我大學期間有惡補過關于偵探的知識，后面進警局應聘的也是偵探，而不是法醫。”

　　“這樣啊…”

　　方栓嘆了一聲。這孩子，簡直成為了他的影子。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夜間馬路上沒有行人車輛，警車通暢無阻。

　　很快兩人就抵達了金沙港警局。

　　愛麗絲感受到了方栓的靠近，感應門打開，三只飛行機器人像是花蝴蝶從綠植后面鉆出來，飛翔槳“呼哧呼哧”旋轉著，在身后灑下金、紅、粉的光芒。

　　與此同時，一片片櫻紅色的玫瑰花瓣從天花板上掉落下來，堆得進來的兩人滿頭滿臉。

　　本來只有前臺位置照明常亮的警局大廳，首先，是前臺的燈光熄滅，四野歸于寂靜，攀爬在墻壁上的蒸氣管道開始發光，往外吐著云氣；

　　其次，是不知在哪個角落，一片黑膠古典樂唱片開始緩慢旋轉，撞針發出悠揚的琴聲。琴聲低淺悠揚，百轉千折，緩緩敘述著一位活潑少女的一生，度過了浪漫圓滿的幸福。是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

　　然后，是一只、兩只、三只…是一大群，早已在重度城市化的新世紀滅絕蹤跡的螢火蟲。屁股尖尖，從各處飛出來，在兩人的面前擺出了五個字，乃敢與君絕，而后消散；

　　最后，燈光亮起，是阿爾法機械化的聲音：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金沙港海港警局全體僅代表方栓先生，為步眠小姐，獻上最崇高的歡喜。”

　　方栓：

　　“…”

　　這阿爾法，簡直活膩歪了！今晚上就拔了它的網線！

　　※※※※

　　時間太晚了，帶步眠在警局簽署一系列的對接協議后，方栓便直接到前臺服務區的沙發上隨便收拾收拾，打算偷閑。

　　眼眸閉上，在進入夢鄉以前方栓習慣性回憶今天的工作經歷，查漏補缺，看有沒有靈感。重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睡覺前回憶案件，會很容易把案件帶入到夢境當中。

　　身為偵探，方栓的夢也具備邏輯性，而更加天馬行空的世界，說不定會成為破案的奇兵。

　　那么，今天的收獲是…

　　黑暗之中，方栓睜開眼眸，直視著前方。

　　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