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谷位于長陽西南,面積廣大,環(huán)境幽靜,是皇家御苑之一,因為山谷怪石林立,有一塊活像飛翔的鷹,故此得名。
早寅時,張姮就被撈起,畢竟為了節(jié)省路上時間,一定要提早走的。在與內(nèi)搖搖晃晃竟也補了個回籠覺,等醒來,已進到鷹谷范圍內(nèi)。
為了安全著想,皇上讓皇城巡防總署沿途嚴加布控,就怕之前的事再度上演。不過這次是金陵軍護衛(wèi)游玩,防備嚴密,很多世家子弟又身懷武藝,倒也放心出不了大的意外。
等人都到齊了,帷帳早已支好,張姮下車舒了一口氣,覺得心曠神怡。
劉窈一直緊跟她身邊,臉傷被田玉央醫(yī)治,好了很多了。聽槿綿說,她去接人時,二小姐整張臉都是腫的,不過被誰打得劉窈始終沒說。
這時,廖祈一身戎裝上來道:“殿下,大帳已經(jīng)妥當,您現(xiàn)在要過去嗎?”
張姮看人來得還不多,只問:“你家王爺呢?今天是他邀請我們來的,我還沒好好謝謝他。”
廖祈道:“王爺忙著部署這一代的布防,畢竟已經(jīng)出城,馬虎不得。”
張姮笑:“今日沒有皇命束縛,大家各自玩就好,你也不用老看著我們,我身邊一堆侍衛(wèi)呢,我們累了自然會找地方休息的。”
廖祈道:“是,那屬下先告退了。若殿下和二小姐有吩咐,派人知會屬下即可。”
他人隨和,劉窈卻將頭低得更低。
之后,各家公子小姐也陸續(xù)到了,不拘禮數(shù),相談甚歡,自由自在,顯得欣欣向榮。張姣這時候湊到張姮跟前來,因為之前的教訓,變得有禮數(shù)多了:“臣女給翁主請安。”
她今日身著橘色羅裙,襯的一張小臉紅撲撲,像個香甜的蘋果,很是可愛。
張姮忍不住道:“是姣小姐啊,今日倒是乖巧可人。”
張姣臉更紅,說了句不敢,又對劉窈道:“二小姐,之前我不懂事,給二小姐造成了困擾。這次也是特意來跟你道歉的,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
劉窈哪受過這般禮遇,慌忙表示無礙,之前王府的誤會也就這么相視一笑,就此作罷了。
張姮踏著軟綿綿的草地,本心情愉悅,卻見珣王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來了,身后還有一輛華貴的馬車,眾人望去都以為是他哪個姬妾也來湊熱鬧,哪知車門一開,劉翕一身光鮮出來;白紗為衫,里是梅紅的娑羅籠裙,垂著貝珠的九皋春鉏發(fā)簪,額頭畫著青色花鈿,裊裊婷婷,樣子魅惑入骨。
可本該讓人賞心悅目的她,而今叫人異常反感。這多是東武侯家風之故,貪心不足,女兒的名聲也一落千丈,短短幾日,都快和妖姬畫等號了。就如現(xiàn)在,明明沒有身份,卻做如此媚態(tài),舉止輕浮的和珣王眉來眼去,這哪是一個侯府千金?!簡直就是個青樓娼妓!
大家見到珣王和劉翕走來,都裝作不見,各忙各的,不屑搭理。
張姮見劉翕更如見瘟神,剛想也作不見,哪知她沖著劉窈直接走來。張姮怕對方放肆無理,搶先一步問安:“王叔好,沒想到王叔也喜歡來這偏僻之地,長河還以為您不屑此行呢。”
珣王有美人相隨,也沒多想,客氣道:“哪是本王想來,不過是翕兒想和大家熱鬧熱鬧。”
張姮暗諷;八字還沒一撇呢,都開始翕兒翕兒的叫了。說道:“是啊,長河就說嘛,以王叔的品味怎么會來此泥濘之地,原來是大小姐耐不住寂寞啊。”
劉翕原想奚落劉窈,可聽張姮說耐不住寂寞這樣的話,臉色登時就變了。
哪知對方又道:“不過長河記得,皇祖父的旨意里,邀請的是各家新受封的公子小姐,好像這里并未有劉大小姐吧。”
劉翕忍恨反駁道:“臣女確實不在其列,不過珣王殿下誠心邀請,臣女也不好拒絕。另外臣女也沒聽說皇上加封二妹,不知這是否有違圣意?”
張姮無所謂道:“啊,看見王叔長河一時高興竟忘說了,二小姐端貴嫻熟,一手繡工很是精妙,昨天皇祖父剛剛下旨,封二小姐為九品書女,所以這次的游會,她比大小姐名正言順啊。”
劉翕目瞪口呆,心中怨恨:好你個劉窈!當真小看了你了!給我等著,待回到曲符有你好看!
珣王見劉翕面色不佳,以為生病,噓寒問暖,對方心煩只推說無事。此時,宣王等人駿馬響蹄,一眾人也到了。
今日的張啓之,就如張姮初見那般,黑色金紋的騎裝,鎏金皇冠束著簡單的長發(fā),人更顯得玉樹臨風。不過今日除了翟武,緊隨在側(cè)的,還有位俊美小廝,許是騎得久了,嫩玉般的面容布滿紅霞;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扮作男裝的杜若。
張姮見到張啓之不自覺輕笑,他們看見珣王也下馬來問安:“珣王殿下。”
珣王只點頭,態(tài)度傲慢。
劉翕早就神魂顛倒,含羞答答地問安:“宣王殿下安,小女東武侯長女劉翕,見過殿下。”
那樣子要多謙遜有多謙遜,典型的貴門淑女,張啓之卻只恩了聲就沒再理會,對張姮寒暄:“長河殿下,多日不見,看著已經(jīng)大安了。”
張姮回禮:“謝宣王關心,已經(jīng)好多了。”
張啓之又道:“谷里風景雖好,可還微涼,跟著殿下的人要備著姜茶。”
張姮謝過他的關心,只杜若的目光一直緊隨她,不想注意對方都難,看著杜若好奇問道:“這位朋友眼生的很,不知是王爺?shù)哪奈挥H朋?”
杜若忙道:“殿下謬贊了,小人怎擔得殿下親朋二字,小人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書童。”
然后又相互客氣幾句,便沒多停留。
劉翕見張啓之對自己視若無睹,原本失望,可又心里安慰,一定是因為此刻人多,他不好當著珣王面親近,所以才如此冷淡,想他這樣穩(wěn)重的人,定會為了她千金小姐的名聲委屈自己的,一定是這樣!暗暗發(fā)誓,她今天一定得找個機會,讓他表露對自己的真心不可!
杜若離開后,忍不住回頭又看來;她此來其實是想會會長河翁主,然后就看見劉翕那戀戀不舍的花癡樣,心道又是個蠢女人,不過越蠢她越喜歡,因為今天的珣王,一定會栽在她手里。
時辰差不多,李珌也來了,雖然都是新貴,可相互間年齡持等,說話就沒那么多顧慮,便有人提議機會難得,不妨來一場馬球比賽,權(quán)當是娛樂,得到眾人響應。可沒有提前準備球桿,眾人又提議不妨以侍衛(wèi)的寶劍鞘為桿,既增加難度,又圖添冒險樂趣,只要注意分寸,點到為止即可。
大家興致高昂,場地很快就整理出來,兩邊也架起了臨時球洞。張姮等眾家小姐,坐在外圍臺子上觀看。這時參賽的公子們已各自分為兩隊,珣王一隊,而李珌和張啓之在一隊,這倒有點讓張姮想起春蒐時,最后一場賽馬的情形,希望不要出意外的好。
隨著球被侍衛(wèi)拋起,比賽也就拉開了序幕,雙方你來我往,各不相讓,逐球相擊。
因劍鞘充當球桿,增加了難度,但也盡顯雙方的球技,更彰顯了他們的馬術(shù),何況又在女孩子面前,情緒更是激昂,周圍的侍從和護衛(wèi)也看得入迷。最后張啓之拔得頭籌,矯健得躲過對方攻勢,從混亂中一下將球擊起,準確無誤的一桿穿洞。
周圍一片歡呼,張啓之那隊更是歡欣鼓舞。李珌也道:“宣王好身手,不過下一次,就該小王露一手了。”
張啓之笑道:“那我就靜觀其變了。”
兩人說笑的情形讓珣王很不滿,看向觀戰(zhàn)臺,劉翕竟然一雙美目直勾勾盯著張啓之,這叫他妒火中燒。其實在美色面前,張崇還不糊涂,他那天沒請張啓之,就是怕劉翕被對方的皮相迷惑,可這次出游是金陵王組織的,他當時因為劉翕沒被冊封,就想帶她去別的地方玩耍,可她非要來湊熱鬧,如今被這該死的宣王迷去了魂,這叫他怎肯罷休。
所以在接下來的比試中,他出手一次比一次狠,且招招都沖著張啓之去,戰(zhàn)局逐漸焦灼。
李珌今日特意戴著張姮送他的手套,揮舞著劍鞘,形象可謂用英姿颯爽來形容,張姮也相信,如果今天劉挽也在,只怕會直接跳到他馬上,抱著一起參賽。聯(lián)想那副畫面,自己就忍不住笑,張姣好奇問道:“殿下笑什么?”
張姮掩飾道:“沒什么,只覺得我大魏有如此疏闊男兒感到欣慰。但這馬球也有潛在危險,在場之人又皆是親貴,萬一磕碰了不好。”
張姣似懂非懂,劉窈道:“確實,這馬相互之間飛馳,稍有不慎,若撞在一起,必定會有傷勢。”
劉翕沒借題發(fā)揮,因為早被迷得奪魂,別說是周圍談話,怕是一道驚雷也喚不醒了。
戰(zhàn)場上,珣王已經(jīng)急了,可手里的劍鞘就是不聽使喚,怎么也碰不到球,而且胯下的良駒也總被擠到一邊,越來越不聽話。最后他一急,下意識地狠打不聽話的坐騎,害得那馬立即竄起,眾人一驚,張啓之這時正追趕著馬球,見這突如其來,也是大駭,若不是李珌及時攔住,怕下一刻就跟珣王撞在一起。
劉翕一聲尖叫,倒是將張姮等人嚇得一個激靈。在場的除了劉窈和張姣,也還要別的貴小姐在,被她這么失態(tài)一鬧,都沒好氣地瞪她,并交頭接耳在長陽城聽到的傳聞。
場上,珣王好不容易讓馬冷靜下來,又忙加入了戰(zhàn)局,此刻人越發(fā)狠了,竟故意撞開幾名隊友,大家都在興頭上,被他一撞難免怨聲載道。此刻李珌瞅準機會,借著劍鞘和楚騅的一齊發(fā)力,巧妙的將馬球彈起,使勁一揮,第二球也就準確穿洞。
張姮鼓掌,李珌的球技和馬術(shù)確實精湛,張啓之也上來道賀,珣王氣得簡直兩眼噴火,手上青筋暴起,恨不得掰折手中劍鞘;平時也就算了,可現(xiàn)在是在劉翕面前,外人如此咄咄逼人,明擺著是讓他丟臉!于是不管旁人詫異的目光,叫人換上一柄刀鞘,又換了一匹更結(jié)實的坐騎再戰(zhàn)。
有人見識過珣王去年春蒐的表現(xiàn),一場馬術(shù)比賽接連耍賴,沒想到時隔一年還如此霸道。又因他想起了競陶帝姬,感嘆不愧為兄妹,暴虐得不可一世。
比賽繼續(xù),珣王換了裝備,氣焰更加囂張,他發(fā)誓非進一球不可,否則當著眾位親貴,還有什么顏面可談?只他越是心急,越接連出錯,最后竟將薊侯之子撞倒馬下,幸虧被侍衛(wèi)救下才沒出事。見有人受傷,李珌就順勢叫停比賽,大家鬧了一場,也覺得餓了。
可珣王不甘心,揚言道:“比賽還未結(jié)束!你為什么叫停,都給本王上馬再戰(zhàn)!”
李珌忙道:“珣王,天不早了,大家也餓了,如果珣王還未盡興,可以下午再戰(zhàn)。”
珣王呲牙:“不行!你們有了彩頭就想罷手,本王不答應!本王說沒結(jié)束就不準停!全都給我上馬!”
經(jīng)過一場酣戰(zhàn),大家都疲憊得很,誰也不想再繼續(xù),反正就是玩玩,難道非要爭個高低嗎?接連說道:“王爺,今天就算了,一場比賽而已。”
哪知珣王根本不聽,霸道得與眾人爭論,對方也是貴胄,見他如此蠻橫,都紛紛下馬退賽。珣王見勢,竟叫自己府上侍衛(wèi)圍住不準放行,氣氛變得異常緊張。最后張啓之道:“既然珣王還有雅興,那本王就陪王爺再來一局,大家都退下吧。”
眾人趕緊退出場外,畢竟珣王那架勢不像是假的。
張姮則著急,場上如此焦灼,她又怎會看不出珣王那個樣子,必定會下狠手,就叫趙彬去知會李珌,見機叫人攔住珣王。對方自是明晰,現(xiàn)場上只剩張啓之和張崇一對一,后者眼里蹭蹭冒火,怕他手上的不是刀鞘而是一把真刀,張啓之真就兇多吉少了。
侍衛(wèi)不知所措,最后將球往天上一拋就趕緊退開,珣王借刀鞘的便利,先一步搶到了馬球,然后急沖沖的往對方門洞去,可他一個疏忽,張啓之又將球奪了回來,珣王催馬反追,眼看要失利,竟不顧體面,直接將手中刀鞘向?qū)Ψ胶蟊橙尤ィ凰獙垎欀蛳埋R!
圍觀者嘩然一片,不想珣王貴為親王竟下如此狠手!劉翕更嚇得大驚失色,起身就要往前沖,可她坐在臺上,前腳一空,直接摔倒在地,灰頭土臉。
不過沒人注意她,只見場上千鈞一發(fā),張啓之往邊上一躲,刀鞘沒有正中,可背脊一側(cè)還是被刀鞘波及,再加上馬匹疾馳,人不小心滑倒馬側(cè),珣王見機不可失,催馬上前一躍,眼瞅著前蹄就要踏到張啓之身上。幸而李珌及時將張啓之拽走,這才幸免于難。
可珣王就慘了,他的馬踩空,前蹄落地不穩(wěn),連人帶馬摔個就實在。
眾人驚慌無比,不管珣王如何魯莽,人家畢竟是親王,萬一有個好歹怎么辦?!
不過上天庇佑,草地柔軟,又得馬身擋著,整個人除了狼狽,就只是吃了點草而已。
“滾開!”珣王揮開趕來攙扶的侍衛(wèi),怒氣沖沖地奔著張啓之便去。
“珣王息怒!”李珌攙著張啓之就躲,眾子弟不敢耽擱,也紛紛上來擋著:“王爺,宣王已經(jīng)受傷了,您方才將人擊落馬下,這會兒還要干什么?”
“胡說!他自己技不如人,焉能怪本王。本王今天非得教訓一下這卑劣小人不可!”
皇帝不在,珣王沒了顧忌,眼下已經(jīng)不光是為了劉翕了,可謂新仇舊恨齊發(fā);這個張啓之從春蒐以后,逐漸得到父皇的恩賞,自己常常因為他受到訓斥。這還不算,他那一雙不安分的爪子也越來越染指朝廷,之前還用一匹死馬騙了他那么多金銀,這是存心戲弄他!
“王叔,劉大小姐摔了,您快去看看!”眾人正和珣王僵持,張姮趕來喊他,才算解了劍拔弩張的困局。
珣王走后,大家紛紛為宣王抱不平,方才雖然情急,可誰看不出珣王是故意傷人,也幸虧金陵王出手,才沒將事情鬧大。不過珣王妒忌心如此之重,一點容人之量沒有,還和那紅顏禍水攪和在一塊兒,這樣的人,以后真能執(zhí)掌江山嗎?
張啓之只但笑不語,杜若和翟武合力將他往帳子扶去,張姮叫請?zhí)镉裱耄\了片刻,只說不礙,擦傷涂上藥膏就好,眾人自覺無事,便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