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泰的突然發聲,算是打了張思戚一個詫異。并沒有當眾駁斥,畢竟元泰所奏的,只勾起了他對珣王的惻隱。
競陶被軟禁后,張思戚連日都不過問,要說溫沨和林景臣帶回的人物證,不讓他惱怒是不可能的,可終如元泰所言——父子之親,凡事不去與避之,直戳他的軟肋。
這是明白了當的勸他,就算珣王犯了再大的錯,就算競陶罪無可恕,可終是他的兒女,是他經歷喪子之痛后得來的兩個孩子,雖然嬌嗔了些,但始終是他的骨肉啊。
張思戚呆在成望宮,不時回想著曾經的天倫之樂,忽然高才帶著張昱身邊的郭通見駕:“奴才恭請皇上福綏,奴才是七殿下身邊的宮人,有要事稟告皇上?!?p> “怎么?!昱兒出事了?!”
“回皇上,殿下一切鈞安,只奴才查到一些古怪,怕告知殿下會讓他心傷,所有斗膽背著殿下來回稟皇上。”
“什么事,快講!”
“回陛下,奴才發現沢惠大師并非自然圓寂,而是被有心人陷害的!”
郭通說罷呈上一方絲帕給張思戚看,對方自然不明白這跟沢惠大師有什么關系。
郭通道:“事前因沢惠大師忽然圓寂,七殿下聞之倍感傷心。皆因他體弱,時常心結難舒,多年前受沢惠大師開解才得以放寬心懷。殿下感念便前去拜別,忽然發現大師的遺物中有此不一樣的東西。”
他指著絲帕一角道:“陛下,此帕上有明顯油漬,但眾所周知,僧人不沾葷腥,何況到了沢惠大師那般年紀,水都進的少,又怎么會吃油?又何況出家人身上又怎會攜帶這種奢靡之物。七殿下感覺蹊蹺,于是讓奴才去追查絲帕和油污。只奴才辦事不利,絲帕只查到并非宮內所有,而是出自城內一戶綢緞莊,此莊的老板乃是戶部登記在冊的皇商,奴才尋到他時,他言明兩年前就沒有供應此帕布料于宮內,奴才想既然兩年前就斷貨,那內廷司撥派的下的,也只能是招庭以下的宮苑會用,至于具體是哪里,七殿下卻中途命奴才不要再查。奴才不敢有違,直到......直到帝姬在重陽前,去葒桐殿借看望之機,威脅七殿下服用九曲丹,好在重陽宴毒發,趁機誣陷長河翁主。七殿下顧念血親之情不肯,帝姬便言語狠毒,奴才心有不忿,遂又開始調查絲帕之事?!?p> “你說什么?!”張思戚大驚失色,想那九曲丹也是宮廷秘藥,如今宮內的秘密接二連三被人泄露,哪里是心驚二字能平復的。怒道:“九曲丹是怎么回事?!競陶,競陶怎么會讓昱兒他服用?!還讓他去栽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說清楚!”
郭通忙回稟:“陛下恕罪,奴才所言句句是真,當日帝姬來到葒桐殿,并未多言,只直接將一瓶丹藥扔給殿下,言明要他在宴前服好,為她謀劃。更,更說這是御人的意思,因為七殿下一直孱弱不堪大用,即便是公子崇被貶黜也毫無幫襯,于是喝令七殿下用從無建樹的身子制造聲勢,她們徹查所謂的真兇,已好東山再起。殿下不信母親和妹妹會如此絕情,但帝姬卻決然而去,七殿下悲傷欲絕,他不肯陷害旁人,可母妹如此又不準奴才等伺候的人告知陛下,終日郁郁寡歡。至于那帕子,奴才查到此帕唯有蕙宮人還留著?!?p> 張思戚萬沒想到元容和競陶心狠手毒至此!為達私欲甚至連親情都可以隨意斬斷!珣王的事,完全是他咎由自取,競陶被遣和元容被降也是她們自作孽,可他們不但不知悔改,反而繼續遷怒著無辜之人!
而且張昱,他已是她元容唯一的兒子了!她就因為他身子虛弱,說棄就棄毫無半分憐憫!
毒藥!虧她們好意思喂給別人吃!當真是可恨之極!不,簡直可殺啊??!
“九曲丹!九曲丹現在在哪兒?!”張思戚憤恨不已,郭通忙道:“奴才不敢隱瞞,那瓶藥被殿下藏在了葒桐殿的書柜上?!?p> 張思戚再也坐不住,擺駕葒桐殿,看著銀裝素裹的宮苑,不免恍惚,他都不記得上一次駕臨是何時的事了,樸質而狹小,所謂的正殿,也不過是一間堂屋。當懷著忐忑的心踏進殿內時,張昱正安靜坐著,整個人是那么安靜而閑雅,只背影顯得單薄,讓人甚至不忍開口。
——他到底忽略了多少人???!
“昱兒......”張思戚刻意壓低聲音,但張昱沒有回復,郭通此時輕言道:“皇上恕罪,殿下一冷就容易睡著?!?p> 張思戚羞愧不已,他雖然是張昱的父親,可了解還不如兒子身邊的奴才。見郭通要上前,立即阻止,親手將自己的混金外裘披在張昱身上,動作輕柔深怕吵醒他。但淺眠的張昱還是睜開了惺忪的睡眼,見張思戚,頗有些意想不到,眼神流露出光彩,但很快掩下問安。
張思戚動容,感嘆道:“昱兒,父皇這些年怠慢你了。”
他確實虧欠他,珣王和競陶的恩寵不必說,就是節令下的瓜果補品,都是連綿不絕地送到他們府邸。雖然也偶爾賞賜張昱,可到底只是偶爾,可他從不來哭鬧,就像張姮一樣,始終為著帝王的顏面考慮,默默承受。
張昱見父親面露哀傷,忙勸道:“父皇您怎么忽然說這些?兒臣都不知您來,這殿內亂糟糟的,郭通,你快叫人收拾一下?!?p> 張思戚扶住他道:“不忙,你先坐下,其實,朕就是來看看你......對了,競陶之前有沒有來看過?”
張昱手一頓,故作強顏歡笑:“是,妹妹她來看過,不過她顧著母親,所以來得少些。”
張思戚心如刀割,要不是郭通早就將事情袒露,他真險些被這脆弱的笑顏騙過。
張昱惶恐道:“父皇恕罪,兒臣的身子實在不濟,走幾步就氣喘,母親那實在不能多盡孝道,幸虧有競陶幫忙,兒臣真是不孝?!?p> 張思戚攥緊著手;都到了這地步,他還在為那兩個無恥之徒說話。于是起身走向一旁的書架,那里書本填滿,張昱沒來由的緊張起來急道:“父皇,這里陰寒,您若想尋什么典籍,兒臣稍后給您送去,龍體要緊,先讓人送您回去休息吧,這兒實在是亂?!?p> 張思戚忍不住了,竟主動去搜他的書架,張昱大驚失色,讓郭通趕緊阻止,卻見他跪下道:“殿下!您別隱瞞了,皇上什么都知道了。”
張昱一驚:“你說什么?!你,你好大膽,我不是,不準你多嘴嗎?你怎么......”
“競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你還替她隱瞞?!你是想欺君氣死父皇不成!”
張思戚動怒,可又不忍斥責,只聽張昱措辭閃爍道:“父皇,競陶還未出閣,您也知道妹妹的性子難免驕縱。她,她不過一時糊涂?!?p> 張昱的面容扭曲,話到最后連他自己都覺得虛偽了,更帶有一絲哽咽。
就在這時,高才在一摞書本后翻出個銀質小瓶,正是九曲丹。張思戚拿著它質問:“昱兒!這藥,這藥是競......是不是?!”
張昱低下頭道:“父皇,這,這是兒臣常服的補藥,您怎么了?”
張思戚攥著九曲丹火冒三丈,眼中甚至泛起霧氣,提高聲音:“你還瞞著朕!這是競陶,這是她給你的毒藥是不是!她讓你服毒去陷害長河,這朕都知道,朕都知道了!”
“父皇!”張昱此時跪下祈求:“兒臣求您別說了,這件事,兒臣求您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兒臣向來怯懦無為,于前朝幫不上父皇,后宮又制止不了禍端。兒臣沒用,兒臣沒用啊——!”
張昱算是將半輩子積攢的怨氣,委屈和不甘全部傾訴出來,聲淚俱下,這算是出生以來第二次哭。上一次,還是八歲時,元容強行將他從錦繡宮挪到這陌生的宮苑,那是他第一次離開母親,一個人孤獨地呆在漆黑的房間里。那么冷,那么的恐懼,可當時任憑怎么呼喚,始終無人應答。
許久之后,他聽郭通說,那次其實是元容故意這么做的,因為競陶闖了禍,害得竇貴華流產,宮中走水。元容怕皇帝追究,于是將他藏匿起來,然后表現出一副失子的驚慌無助,惹來君王垂憐,競陶也因此逃過一劫。
呵,這算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元容覺得他有利用價值吧。
張思戚與他父子相擁而涕,張昱很高興,因為這是父親第一次真正的關心他愛護他可憐他。可最后體力經不住大悲大喜,暈了過去,御醫診治是勞累過度。張思戚這才放心,命高才讓可信的宮婢侍監伺候,自己帶著郭通出去院外繼續問話。
郭通道:“奴才謝陛下不罰之恩,奴才除了手帕,上面的污漬也派人查看過,才從一些香料商和油商鑒別出此污漬乃普通燈油,可差不多被中和成了水?!?p> 張思戚不明:“油怎么會成了水?”
郭通回稟:“奴才起初也不相信,油商方告訴奴才,污漬中的成分飽含了麻核草,棕櫚籽和玫瑰果提煉的液體,此三物混于油中便可起到稀釋作用,成分接近于水。雖然不知沢惠大師留著這怪異之物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或許跟他忽然圓寂有關。可奴才想破頭也不明白,這油變成水,到底能做什么?”
油是民生之本,雖然與戰事時所用的石漆不同,除了烹調,也能絹布和......燃燈。
燈油?!張思戚猛地抓過絲帕;沢惠大師德高望重,他絕不會將內宮甚至是女子之物收在身邊惹人懷疑,若人真是被害,那這豈不就是線索!而這絲帕出在蕙宮,那蕙宮里住的誰還用說嗎?!
競陶......殺了糜囡大師,廣海身中毒癮也拜她所賜,那沢惠大師若發現了端倪,競陶殺人滅口又有何說不通?!
好??!這個孽女!傷天害理,作惡多端,害死了竇貴華,害死了龍裔,結黨營私,以下犯上!害得臣民家宅不寧,將民之根本的土地和水源皆毀于一旦,遭受子民唾罵還不知悔改!甚至,甚至佛門兩大禪師都死在她這個惡毒女子之手!
妖孽——!她才是真正的妖孽——??!
張思戚氣沖沖回到成望宮,立即著人將競陶提來。除此之外,還有作為人證的?山女尼,除了臉外再沒一塊好皮的五仁甲,以及松陽布政,尚藥監管事紀連福和齊遠隋。
當競陶像紙扎般被拖到君王面前,雖然已停藥幾日,可身子依舊綿軟無力,可想而知這宮廷秘藥有多恐怖,步云邊又可怕到何種境地。
看著楚楚可憐,向自己投來祈求目光的女兒,這一次張思戚根本沒有半點心軟,直接將從張昱那找到的九曲丹砸了過去,結結實實正中她的頭,瞬間紅腫,疼得人哭起來。
張思戚現在都不知該用什么情緒,對這個無藥可救的毒女說話:“你還有臉哭!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你還有臉哭——!”
接著氣急敗壞的將身邊所觸及到的全掃到她身上,怒斥:“你勾結官吏!竟用宮里的秘藥將夷州的河流污染!致使郡下村落的土地盡數被毀!你還散布謠言!還聚集,聚集一大堆烏合之眾到國都鬧事!巡防總署被你的人賄賂,放任這群畜生無微不至,不但如此你還背著朕開了內城門,你造成了多少禍患!啊!?你自己數數!你身為帝姬,竟然如此心黑手毒生靈涂炭!哭!你還有臉在朕面前哭,你就不怕被你害死的糜囡大師和沢惠大師來找你索命!你不怕佛祖來降罪,上天降罪——!”
競陶辯駁:“沒有!父皇!兒臣沒有做過,兒臣冤枉!這都是他們一面之詞,我沒讓他們做過這種事?。 ?p> 張思戚見她還不認罪,上去就是一腳,毫無顧忌。
競陶從未見張思戚如此對待,心中竟還沒有悔恨,反而愈加不甘地大喊大叫:“父皇!兒臣是帝姬,兒臣身份那么尊貴,為什么要做這種事?!是誣陷!是他們誣陷我!他們誣陷皇族!他們大逆不道,他們都該殺!”
“你也知道自己身份尊貴!可你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你還狡辯!你自以為得力的爪牙全都招了你還否認?!你!還有你那個混賬哥哥,跟那四個紈绔成天混在一處!你們私底下狼狽為奸做出多少齷齪事當真以為能遮天蔽日,以為朕什么都不知道!”
競陶怒視齊遠隋,見他膽敢背主求榮,怒道:“齊遠隋!本宮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害我!我知道了,你想投靠長河!所以故意編出一套詞來害我!你該死!你該死——!”
齊遠隋見她猶如惡鬼,原本還覺得愧疚的心瞬間土崩瓦解,對張思戚道:“皇上!小人不敢扯謊,小人雖為侯爵子弟,但沒有帝姬的言語相逼,小人萬不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除了糾集流氓,她還讓人去襲擊那些領到粥的難民,讓他們砸了粥棚,故意擾亂秩序,還讓他們進入富人家搶劫殺人。若非如此,長陽城怎會亂得人人自危?!而且,而且她不但讓小人去買禁藥,還利用李涵的死拉攏成邠伯,讓成邠伯以為兒子被罷免官職,全是因為長河翁主對您進讒言,好利用他的人脈為自己謀事!”
他的坦白,讓競陶越哭越兇,努力爬到張思戚腳邊,揪著他的衣角哭道:“父皇!兒臣真的沒有啊,兒臣一個人怎會做出這么多惡事?!兒臣真的冤枉。都是他!是這小人利用自己的權勢為非作歹栽贓在女兒身上啊!”
張思戚拽開衣服,好像現在被競陶碰觸有多惡心。
對方仍不死心道:“父皇!兒臣不過一介弱質女流,從小受您教誨怎么會做出毒害百姓的事呢?!一定是他們誹謗!齊遠隋你這小人別我以為我不知道!你作奸犯科,要不是仗著父親有爵位,你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是你之前搖尾乞憐地求我救命,結果現在滿口胡言。父皇!難道你真的信這個卑鄙小人的讒言嗎?!他說得那些簡直駭人聽聞!女兒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女兒沒有!是他,是他們這群人陷害我的!你要信我??!”
張思戚冷冷道:“?山女尼狀告你殺害佛尼大師,難道你也能否認嗎?女尼乃是出家人,她為何陷害你?如果她說謊,那你深信不疑的廣海又怎么回事?!”
競陶急得面容邋遢,依舊苦苦狡辯:“?山是什么地方,女兒怎么敢放肆?!糜囡大師又是您親封的佛尼大師我怎么敢不敬于她!是她!是這個尼姑,是她在女兒清修的時候妒忌我,是她害死了?山庵堂的人,是她殺了糜囡大師栽贓陷害我,這一切與我無關!女兒一心為了父皇的江山社稷,從沒有忤逆過,兒臣真的沒有做過這些事沒有??!”
“你還狡辯?!你還要無恥到什么地步!天家的顏面早在你害死竇貴華和龍裔的時候就丟盡了!要不是這么多人證,朕還真想不到才只有六歲的你就敢害人!你還知不知道什么是罪有應得?!”
“竇貴華?!竇貴華,不,沒有,兒臣沒有害過她沒有!”
“沒有沒有!你除了說沒有!你還會說什么!成邠伯因為你天天在朝上叫囂,都是因為你的教唆!你還否認?!難道所有人都串通好誣陷你一個人?!朕,朕現在不連累出家人,可是章圖,那些迎風倒的佞臣,那些被暴民襲擊的官員,這些個,這些個為你在太廟做手腳保駕護航的走狗,為你布局的混賬東西!你敢說他們的死跟你沒關系?!你自己算算身上染了多少條人命!你這個孽障,披著人皮的畜生!連朕都被你算計,你欺君罔上才最該死啊!”
“父皇!父皇明察!章圖的死和我沒關系??!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勾結朝臣啊。他們,他們都是不忿妖星作祟才遭了迫害!至于成邠伯,要殺長河的人是他,他和長河有什么仇怨關我什么事!為什么父皇你不信我是冤枉的,為什么找來一幫人說什么事都是我指使的!不是我!你們都冤枉我——!你們全都冤枉我——?。 ?p> “不是你殺人,那你怎么知道女尼殺了?山所有人,你如果看見她行兇,為什么回宮后不說?!你又怎么知道李既已記恨長河!之前在朝上你不是喊打喊殺得很痛快嗎?!還有林氏,她當街與你爭執,你就派人痛下殺手!那些兇徒人證物證全在你還敢否認?!”
“沒有!女兒真的冤枉啊!是,是女尼說?山的事我才知道的,您想想,女兒一直在清修啊,甚至親自去接齊覺寺高僧入宮,怎么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必是我離開?山之后那女尼做出案子栽贓在我身上!至于成邠伯,女兒根本不知道,難道他作為朝臣就不能謹言?!就不能為百姓伸冤了嗎?!還有林婉青,她一個女子穿得不堪入目,在大街上與人勾搭成奸,又因為收了長河給她的賄賂幫著她沖我出言不遜,以下犯上??膳畠弘m然氣惱,但,但從沒有叫人去殺她??!”
張思戚被競陶氣得已是面色青紫——果然是元容教出來的!母子三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這時,陳恬在外請示,說鮑挄帶領禁軍在外城們緝拿了數名人犯,因是皇上親口下旨通緝的特來稟告。
張思戚立即叫鮑挄帶人進來,等人犯盡數帶到,鮑挄才發現殿內局勢微妙,不過依舊冷靜道:“啟稟陛下,微臣在外城巡查時,見有數人正在斗毆,于是立即制止,不曾想,其中一人正是皇上通緝的要犯,至于另方人......當時一幫成邠伯的家奴護衛正持刀劍,欲對錢太醫下死手。”
“李既已???”張思戚一驚,看著鮑挄繳械的兵器怒道:“光天化日持刀行兇,你要干什么?!”
李既已連滾帶爬地到御前解釋:“皇上,皇上息怒!是,是臣見皇上通緝要犯,于是正在派人抓捕!”
張思戚反問:“抓捕?朕看你是殺人滅口!要抓人用得到殺人的刀嗎?!”
李既已忙道:“皇上恕罪!臣冤枉!實在是因為最近城內治安大減,所以在外出的時候讓護衛帶上武器。只求自保,是自保而已!”
鮑挄道:“陛下,成邠伯此言有待商榷,微臣當時已下令住手,錢太醫也被制服,可那些護衛依舊不依不饒。禁軍怕傷及無辜并未及時還手,有幾名禁軍就被當場砍傷,如若事實真如成邠伯所言,只為抓捕通緝犯,那見人已被綁縛,為何還要痛下殺手?”
“成邠伯,如此反常你作何解釋?!”
“臣,臣,微臣......”
“哼!你給朕先滾到一邊去!稍后自會問你,錢太醫!”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知錯了,罪臣知罪!罪該萬死!求皇上開恩饒微臣一命啊!”
“那朕要問你什么?你自然心里清楚了,說!都給朕說!”
“是!罪臣不敢扯謊,都是,這都是帝姬的主意。她拿罪臣的家人威脅,罪臣不敢不聽,都是她的吩咐。八月時,她派人拿來一張藥方給罪臣,說要罪臣用宮內的藥庫,盡快配出給她用。因為當時罪臣看此藥性之猛,便有些猶豫,可帝姬一再相逼,甚至說要多添幾味。罪臣自知死罪,所以對藥的去處不能不問,原來,原來都被帝姬拿去毒了水源,從后來流言分析,那些被毀良田災和藥帶來的后果一樣,這才半途逃離,可誰知躲避之處被成邠伯發現,更聽到他說替帝姬滅口,這才趁他們沒闖進來時,從暗格逃跑,又幸虧半途遇到鮑統領,否則罪臣真的身首異處了?!?p> 他才說完,競陶就忙矢口否認:“什么藥???我不知道,這人我根本不認識!父皇!父皇!兒臣一回宮就陪著母親,哪里也沒去過!這人平白無故說我給他藥方!這怎么可能?!又何況長河也在宮里??!既然他說那藥是從宮里給他的!那她也知道!也有嫌疑??!憑什么這一切都栽贓在我頭上?。∥沂堑奂?!我真的冤枉!”
錢太醫見她厚顏無恥地推卸責任,立即發誓:“皇上!罪臣如有栽贓,立即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皇上開恩!”
齊遠隋也跟著道:“皇上,小人也句句是真,絕不敢欺君,求皇上饒命??!”
殿內所有人的指認,淹沒了競陶最后的掙扎,張思戚也不想在聽她枯燥,踹開競陶,不善地盯著李既已道:“成邠伯,你還有何話講?”
這個人,自從妖星一事傳開,就一直是赴湯蹈火的架勢,口中說辭更是針對張姮,簡直是不死不休,他如此蔑視皇族張狂至極,現在事情披露,還能有何狡辯?早已啞口無言,因為一切都是事實,如夢方醒卻為時已晚;從他因為一個亦真亦假的流言和競陶的幾句挑唆,率領黨羽直指皇室的哪一款,命就已經注定。
張思戚不怒反笑:“刑部何在?!”
魯唯昌立即進殿聽旨,只聽皇帝道:“革去成邠伯的爵位,交由刑部徹查,所審罪責就地論處!刑部定案后,也不必來回朕了。”
“皇上!皇上開恩!皇上開恩!”李既拼命求生,可換來的只有張思戚更多的處置:“鮑挄,你帶禁軍查抄其府邸,家產全部充公,家眷家奴,沾親帶故的都不準放過!”
競陶一勢,可謂全軍覆沒,嘴中除了嚷嚷冤枉,竟在沒有任何能力:“父皇,父皇女兒冤枉,你聽女兒,?。 ?p> 張思戚勃然大怒,對這個無藥可救的女兒一記耳光抽過去道=吼道:“你還敢說冤枉!你還有臉說什么!你給我閉嘴——!賤貨!你跟你哥哥你娘都一樣,你們全是賤貨!全是下賤的東西!魏國的罪人!朕怎么會,怎么會生下你這個禍害!你個妖孽!你口口聲聲罵別人是妖孽!可你才是最大的妖孽——!”
張思戚恨得口不擇言,傳入競陶耳中如雷劈來;甚至還不明白!為什么他的父皇會如此責罵,她是他長女?。∷钐蹛鄣暮⒆影?!為什么他要冤枉她!打她?!
張思戚已經無力,正要下旨,哪知侍監進來稟報:“皇上,蕙宮有人來報,說元御人上午忽然薨了,請陛下明示?!?p> 競陶一臉驚恐——母親死了??怎么會?!怎么會死的?!放開父皇就要去責問侍監,哪知四肢無力,都不能起身。
張思戚則果斷吼道:“扔出去!”
眾人一驚,都沒明白皇帝口中的“扔”是什么意思。
張思戚怒吼道:“朕說,扔出去!把那個賤人給朕扔出宮去!!不準她臟了朕的宮苑!滾——!”
競陶大吼:“父皇!那是母親??!她是你的妃子?。≡趺纯梢裕?!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待她!她陪伴了你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這么無情!你不能啊!不能啊?。 ?p> 侍監承受不住皇帝的盛怒幾乎是爬出門復旨,競陶再怎么哭喊,換來的只有張思戚的憤怒,一并叫人也拖回了銀香殿繼續監禁。至于其他要犯,則一律押回刑部等待定罪。
蕙宮,幾名奚宮局的侍監用一張草席,包裹著元容早已癟瘦下去的尸身,然后匆匆出了西順門朝著亂葬崗而去。莫說棺材,就連掩埋都無,曝尸荒野,除了遠去侍監的埋怨,只有幾條野狗啃食光顧她的腐肉。
——今時今日還會懷念元容的人,只怕唯有張昱了。
郭通告知時,他恍惚間還有些詫異,不過對于伺候他的人來說,這一切并不值得他付出傷感。
郭通又闡述了一遍張思戚質問競陶的事,言語不住擔憂:“雖然罪行大白,但帝姬拒不承認,如果皇上日后生出惻隱之心,只怕這罪魁禍首要成漏網之魚了。”
張昱放下手中的書,似笑非笑,視意他不必擔心:“不會的,這個局,沒人會被遺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