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再一次來到長慶殿,張姮將何凈柔查到的事簡單敘述一番后,說道:“梁國人必有陰謀,這次和梁懿大概是想里應外合?!?p> 東君說道:“卻有可能,只是這么明目張膽的事,奴婢覺得有些突兀?!?p> “怎么說?”
“如果真計劃著什么陰謀,那為什么將藥渣在大白天運走?而且宮里無緣無故出了異國人,這件事后宮竟無一察覺,這實在詭異?!?p> “你說得不錯,很多事確實自相矛盾。不過既然事出福倚宮,那么宮闈局是有權徹查的,我找你來也是希望宮闈局能借機去探探那人的底細,但切莫打草驚蛇。我相信有本事混到梁懿身邊躲過耳目的人,絕不是一般人。”
東君離開后,張姮又吩咐阜平:“你出宮去找宋鈺,讓他盡快配置能夠克制蘹香或者迷情香的藥,越多越好以備不時之需。另外你這趟出宮除了置辦藥材,再盯著點皇商的動向,我相信今天特邀來的那些跟皇商有聯系的夫人,一定已將今日所見散布了,很快就會引起新鏡的主意。此外廬嶺元氏那邊你也備上厚禮,除了這鏡子外,你將皇上之前賞得瑞麟香多添一些冰片和沒藥,再用新的白琉璃香爐承裝了送給五小姐。”
阜平道:“瑞麟香?可是以元氏的品階......”
張姮道:“照我說得去做吧,不過送過去的時候,你換些面生的人代你去,不必提我,只說是宮里賞賜的。至于那熏香,最好親自交到五小姐手上,要顯得尤其重視。”
阜平應了差事就去辦理。他才走阜安就進來低聲稟告:“殿下,槿綿那兒看著有點不坐不住了,這怎么辦?”
張姮道:“她想做什么就給她個機會吧,不過得過幾天......對了,魯大人那可有鄧匯的消息了?”
阜安道:“目前仍不知所蹤,這個人在殿下吩咐緝拿后就好像人間蒸發了?!?p> 張姮又問:“鄧匯的家人也不知他去了哪兒?”
阜安搖頭:“他失蹤的很突然,根據魯大人追查,鄧匯失蹤當天,其實正是他在刑部當班的日子,記檔寫得很清楚,此前也沒有異常,他的家人在他出門時也沒發覺什么不妥?!?p> 張姮心中確定:看來那天,她是打了黑錢莊那些人措手不及了,只是鄧匯機緣巧合攔了下來,這才讓能披露謝舷的罪證再一次被泯滅。后悔當初對于線索的草率,也沒想到刑部的議政竟也有跟謝舷相勾結的人。
只是這個人的官位比謝舷高太多了,又和他的職務毫無關聯,如果是看在謝珖的面上幫忙隱瞞,那他可是走了一步很大的險棋啊,幾乎是斷送了自己未來的仕途。
究竟他們有什么交情值得如此犧牲?難不成,他們私下還有什么權權交易?
想不通,張姮只能將此事暫緩,接著說:“這事太復雜,看來牽扯的不止一兩人,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吧。這些天宮內有人不軌,你們和豆連多看著點那些外事公公,看看究竟有誰最近宮內外相互勾結的頻繁。如有異常立即稟報給萬公公,他是太平宮最精明的人,自然知道該怎么做?!?p> “是!那安侍衛那邊,殿下您真的不傳個消息過去嗎?”
“沒必要多此一舉,你去吧?!?p> 就在阜氏兄弟各自離去后,小勇子送上一封信,不過這次不是張啓之的,而是趙彬傳遞的消息:廖祈和金陵軍協同林景丠已經查到關于五方衙門慘案的一些眉目,認為能造成那般慘狀的絕不是玄天教那么簡單,肯定是訓練有素的殺手所為,而且這些人以殘忍為樂,很可能是禁錮殺戮有段時間的精英。
張姮捏緊自己的拳頭;事情果然另有蹊蹺。當初她就懷疑單單只是一些山匪流寇,怎么可能將人屠殺成那般慘狀,而且心思之縝密可謂步步為營;先將權貴綁走,又明目張膽地威脅,然后等周邰被逼得急火攻心順利讓他上鉤。
這一步步既然不是為了錢那顯然就是故意要他的命!
可究竟是誰?踩踏著別人的尸身為自己平步青云,他難道就不怕冤魂索命嗎??!
張啓之,難道這又是你的杰作嗎??
張姮收其信件,思索長陽城這半年多發生的種種事端,如今竟發現無一例外全和他有關。而每一次全身而退后加官進爵的也是他。要說這其中沒有關聯,絕不可能!
“殿下?”小勇子看著張姮越來越陰沉的臉,忙低聲詢問。張姮吐出一口氣道:“長陽城內亂,只怕都為同一伙兒人做的,而且如此詭異莫測,我覺得必定和去年一樣,藏匿在一個官府不便進入的府邸,如今沒了周邰這樣耿直的人,那就更不會有人去犯貴了?!?p> 小勇子覺得事態嚴重,忙道:“如此危險?難道真的是玄天教嗎?”
可張姮卻否認了:“此事不是玄天教所為,若真是他們,以周邰的心思就算再怎么盛怒也不可能不知輕重。何況據點已經查到,他完全可以回城請求協助,何苦自己白送了性命!可見是有人存心要鏟除異己,要長陽陷入水深火熱??上КF在蘇梓陽已徹底癡呆,就算他清醒,為了自己也不可能說出真相,那還不如應著他的報應?!?p> 小勇子聽她提起蘇梓陽,說道:“殿下有所不知,這個蘇大公子的癡呆,聽說已經轉好了?!?p> 張姮怪道:“他不是受驚嚇了嗎?”
小勇子道:“此前確實是這么說的,可聽說宣王為固國公找來一位大夫,那人也不知喂了蘇大公子什么藥,竟一日日好起來了,如今都能正常開口說話了?!?p> 張姮冷笑一聲;那看來不必多想了,固國公現在肯定是拿張啓之當大恩人了,而他等于又多了一分朝廷支持,還真是好手段啊。隨即說道:“你說他能開口了,但現在怕還是不利索吧。”
小勇子道:“確實是,不過聽聞那大夫的藥很奏效,好似針對蘇大公子的癥狀,相信不日就會好轉了。”
張姮多少猜到當初蘇梓陽癡傻不過是張啓之暗中謀劃的一個局,那藥想必就是他所有,再送去解藥收攏人心,不讓蘇梓陽徹底好也是怕他說出什么不該說的,只是不知那藥的成分如何,若能尋到給宋鈺讓他直接配出解藥,也能打亂張啓之這步棋。對小勇子說道:“你能打探到那大夫給蘇梓陽喝得什么解藥嗎?”
小勇子搖頭:“這個恐怕很難,因為聽說,那大夫一直住在后院,從不露頭?!?p> 張姮想了想,說道:“內院的話,我可記得蘇夫人的尸身可一直還封在那小院里,你悄悄去找刑部的魯大人,讓他以查案為由進去固國公府找蘇公子對對口供,不必驚動那個大夫。但那解藥,你務必沾染一點出來,然后交給咱們府的宋大夫,讓他詳細查查這其中的成分。這件事你只管去辦,但若有人懷疑,切記隨機應變先脫離困境為上?!?p> “奴才明白?!毙∮伦拥昧瞬钍?,也立即出了東宮。
張姮坐在殿里,只覺得蘇梓陽絕不是混跡賭坊和黑錢莊那么簡單,張啓之也不會放任這樣一個隱患真的清醒,不過他既然也曾是競陶的黨羽,那么蛇鼠一窩,去年競陶做的種種,他未必脫得開。既然謝舷的事他是一個工具,那么現在,她要讓蘇梓陽成為她的工具。
只是原本該有的人證目前都被除去,除了那個早已逃脫的范佳,幾乎再沒有能扳倒謝舷的人證了??煞都央m是一個活口,現在要想找到他也實屬大海撈針,不得不再另行對策。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元翦,之前是他和張啓之一起查周邰的案子,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三哥和外人追查舊案,會不會心生不滿呢?
唉,事情,終于又堆積成一籮筐。
不過旁的事暫且不提,單說張姮改良的寶奩,僅僅三日便風靡了長陽,風頭幾乎蓋過了婦人心心念念的貝珠花鈿。甚至翻倍重金求購一面,而對此更加瘋狂的當屬皇商。
日前被宴請的那些夫人,其家族竟少有不和皇商掛鉤的,他們親眼得見這清晰度近乎完美的寶奩,竟不約而同定了主意——他們都要爭到這新寶奩的獨家售賣權。而得知此工藝是出自長慶殿的主子,于是紛紛絞盡腦汁打探宮內的消息,私下也展開了激烈角逐。
當張姮被張思戚叫來到雲崇殿的時候,這里已擠滿了不少官員。其中有戶部各司,下九卿少廷和負責五州皇商事宜的總機構——督奉苑的人,而他們都以最快的速度“群聚一堂”,目的是什么張姮心知肚明。
再看張思戚也是難得的眉開眼笑,都不待張姮行禮,直接道:“長河,日前你新改制的寶奩實在神奇。今日有官員諫言,次等寶物不該用途狹隘,若充做國資物產,勢必能給魏國帶來巨大財富,正好這幾位涉及相關事宜的大人都在,不知你意下如何?”
張姮道:“皇祖父之命,長河自然不敢忤逆,只是......”
張思戚見她為難,在座的官員心里也緊張起來,督奉苑的會長立即勸道:“陛下,殿下之慧乃世間少有,如此造福于人的寶物必定制造繁瑣,單看這琉璃的燒制就免不得費心,所以公主的功勞是最大的,臣等拜服之余,也請陛下大加厚賞獎勵。”
張思戚點頭,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張姮卻搖頭道:“大人過譽了,長河說得只是,并非貪圖賞賜和美名,對于有益于朝廷的,長河絕不會藏私,擔心的只是材料?;首娓覆恢涨伴L河所獻的寶奩,除了琉璃和銀,更難求的是一種特質的漆料,出自漆樹,那是天然樹脂涂料,與它相比,銀和銅倒是簡單易得的?!保ㄧR子的制作繁瑣,化學成分來源復雜,這里全部為杜撰)
有人好奇問道:“漆?殿下所說的是漆器上的?”
張姮點頭:“不錯,本宮派人查過,漆是最古老的經濟樹種之一,可在魏國境內只有粟州和江州一帶種植,籽可榨油,木材也堅實,除去所出天然,也是兼做家具的樹種?!?p> 吳盛道:“沒想到殿下對這等事也熟知,皇上,殿下所言不假,只是人們向來只知這漆木是出漆器涂料,沒想到杍和木身都有這樣的效果。”
張姮繼續道:“吳大人所說不錯,皇祖父明鑒,長河并非故意隱瞞寶奩,只是這漆木一旦被人熟知還有諸多用途,先不說唯利是圖的人,單單就是窮苦以漆料為生的就難免會急公好利大肆砍伐。眾位大人或許不知,一棵成年漆樹需要數十年方能長成六丈高為人所用,如此實在是可惜。長河也是怕寶奩介時真的大肆生產會造成一方混亂,所以只當此物是博皇祖父一笑的玩物,可不敢聲張?!?p> 張姮考慮得十分全面,然而她要是沒有目的,又何必將此物送給那些和皇商有關聯的人呢?朝廷官員或許想不透,但這可不代表督奉苑的人糊涂;料定這長河公主別有目的。
督奉苑的苑長說道:“公主殿下體恤民生,臣等佩服,只是相較于民生和國力,此物的推行還是利大于弊的,皇上若覺得怕一方管理疏漏,那大可命當地官員和侯卿嚴加管束。臣相信,這寶奩必定會為皇上帶來巨大的財帛,以充國本?!?p> 張姮道:“大人之言也有道理,既是如此,皇祖父,長河有些拙劣之言不知當講與否?!?p> 張思戚自然恩準,只聽她緩緩說道:“既然大人認為此法可行,那未免地方混亂,大可由朝廷出面監督和管制,若有人徇私也當可嚴懲。中間又有戶部和內廷司協理必定不會出現錯漏,而且此物相比其他稍顯獨特,魏國也可當做是饋贈之禮,或者是和大突賀等國選定的貿易商品。等什么時候朝廷覺得此物已經普及不那么新穎,再陸陸續續將宮里的技術傳給皇商,再當做普通貨物?!?p> 督奉苑的人心里一緊,他們今日已磨破了嘴皮,就是想得到這獨一無二的寶奩制造工法,壟斷這條經營鏈。他們相信此物一定能夠聚斂富可敵國的財富,但皇帝如今將此事歸類為宮廷秘法,也只能說一句遺憾了。
張姮見他們心有不甘,又笑著說道:“督奉苑是魏國商業的總機構,在外代表皇室經營由朝廷壟斷的礦產、鹽業、茶馬、絲綢、錢銀等,可以說十分重要,長河之所以這般建議也是不希望其中一行突兀,失了平衡。何況說,這寶奩不過是個小玩意兒,做工繁雜也耗費所需,真要實行起來少不得花費人力物力。怎比得上宣王殿下的表妹杜小姐想出的貝粉珠首飾呢?那日承光殿她所說工法和用料都很簡單,其效果也有目共睹,長河相信等他日海貝一到,會立即讓全城的女子為之瘋狂,那里是區區一百兩一面的鏡子能比的,就是更多,想必也追趨逐耆?!?p> 張姮說得叫人非常心動,督奉苑見鏡子的事塵埃落定,所以內心都被激起了另一番渴望——那就是貝粉珠。見張思戚也有所向往,老奸巨猾的督奉苑苑主立馬說道:“皇上,殿下之言有理,既然寶奩之事您決意由宮廷管理,那臣也沒有異議了。但請皇上放心,貝粉珠雖然用料廉價,可臣等一定盡心竭力為陛下換購到幾倍的利潤,對于這女眷飾物,臣等還是有信心的。”
“這......”張思戚內心其實不管寶奩還是貝粉珠都想攥在手里,但萬順這時說道:“皇上真是有福之人,臣下都這般為國效力,實在是陛下圣明,孰輕孰重都逃不開陛下的慧眼。不過奴才也真的是佩服殿下,即便當著那么多女眷的小聰慧也能一鳴驚人,當真叫奴才折服?!?p> 張思戚點頭,笑道:“你也認為貝粉珠是小聰明?”
萬順道:“奴才不會說謊,也不是有心恭維,杜小姐的貝粉珠也是精妙的。不過內心覺得和殿下改良的寶奩相比,這鏡子反而更加的實用,也不限男女老幼啊?!?p> 張思戚囅然而笑,于是便恩準了貝粉珠交由皇商全權負責。
但退出殿外時,督奉苑的人見長慶殿將一盒銀票交給了吳盛,以為殿內之事早已串通好,苑長自是心有不快,并排走到吳盛身邊道:“我還當是皇商力有未逮,沒想到長河殿下和戶部早有預謀,那看來今日之事是故意讓督奉苑出丑了。”
吳盛怪道:“大人所言何意?”
督奉苑會長眼角一掃銀票,冷哼一聲道:“吳大人何必裝作不知,人家都不掩飾了,您還幫著遮瞞做什么?”
吳盛哦了一聲笑道:“大人怕是誤會了,這些錢可不是用來私用的,大人或許知道新民巷突發大火又讓很多人遭難,殿下用寶奩換購了一些錢,今日交托,也是希望再為那些人建屋安居罷了?!?p> 督奉苑會長將信將疑,吳盛又道:“下官知道大人所想,旁得話說多了怕您也不信,但也實言相告,這位殿下和旁人不同,您可以親自去拜會一下,方知下官所言非虛了?!?p> 吳盛說完就出宮了,督奉苑會長狐疑地回頭朝雲崇殿望去,直到過了半個時辰,才見張姮出來,立即迎上行禮。張姮對他的出現并不意外,于是吩咐了一番,就請他去東宮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