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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三 與梅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3652 2022-04-01 11:37:45

  宮外如何波濤洶涌,云香殿卻始終祥和安泰,叫人意外的是,那些遠觀的臘梅并不是從他處移來的,那只是涂滿蠟黃色的花團帷帳,又用宮內的枯樹枝捆綁支起做的假象,而香氣四溢則是因為熏香。

  更叫人嘖嘖稱奇的是殿內那些臘梅盆栽,細看,竟也不是從真梅樹上折來的,一朵朵花瓣是用相近顏色的綢布折疊而出,而花枝也是枯木枝裁剪的,特別出彩的是那些陪襯的石頭,平常不被人放在眼里,如今竟與花枝交相呼應,有的甚至鋪成了一段小路,連接著石桌和石凳,場景甚是有趣。

  有個上年紀的老者忍不住贊嘆道:“殿下的盆景當真奇妙,而在短時間能想出這般應景之物,也實在叫人佩服,臣都沒想到世間這枯木碎石結合竟也有如此意外之景。”

  張姮笑道:“老先生謬贊了,不過是閑來一點趣味。何況皇上訓導,本宮也時時銘記于心,上行下效,可到哪都不敢忘的。而且這些小東西能博得諸位大人喜歡,也是它們物盡其用的造化,那本宮就做個順水人情,將這殿里的盆栽贈送給在座各位了。只不過本宮是來靜養(yǎng),過了今日,日后也難再請諸位相聚了,還請諸位大人見諒。”

  眾人自是不敢再行叨擾,借著鑒賞盆景,越看越覺得新奇喜愛,怕是不久這石頭也將受曲符文人的追捧了。

  之后又有人奉上紅梅,在花瓶中花苞和花枝招展分外活潑,趕著張姮喜歡,又聽她說日后再無機會,趕忙敬獻。眾人也覺得此物美艷非常,想她放到寢室里也不顯得寂寞了。

  張姮對此額外夸贊道:“雖然不是盛放之時,但這欲開之勢彰顯其活力,讓人不禁想在寒冬之前欲摧這花了......眾位大人,是否也有類似的感悟呢?”

  眾人不知如何答復,張姮又道:“梅花自是苦寒才香,可若是春夏秋三季也爭相連理,那可枉費了上天給予的獨恩,而逆了天意的東西又能盛開多久?若是哪天提前凋零也是天命。只可憐那些自以為芳香襲人的人不懂天道常倫,跟著受了天譴,也實在不值當。”

  她話里有話,混跡仕途多年的人又怎會聽不出來;今日她誰都宴請唯獨將那自視甚高的東武侯拒之門外,聯(lián)想他家接連重創(chuàng),只怕這東武侯命數(shù)將近。而張姮借著進獻話外提醒,只當是不想旁人受牽連,于是眾人心中不由得盤算起。

  余下的時間,張姮不論旁人再怎么試探都避而不談,畢竟話點到即止就可。等過了午時,安歌忽然對張姮耳語,對方便下旨宴散,眾人也就順勢離開了。

  張姮沒想到廖祈會忽然前來,此次他更不是奉李珌命來的,但是他覺得張姮應該知道李珌為她付出的。

  “殿下入駐行宮前,王爺就已經(jīng)將金陵軍派往曲符布防安頓,而且之前城門發(fā)生的事,王爺也將好事人繩之以法,原因是什么,殿下一定知道。”

  張姮在隔簾后,眼神淡淡并沒答復,可是手卻在袖子下緊握,良久才道:“勞煩你家王爺了。”

  “殿下想說的只有這個嗎?!”廖祈驚詫,張姮則深吸了一口氣;如今她確實無話可說,李珌為她付出的太多了,若她還有將來,那這份情誼自是可以慢慢回報,可現(xiàn)在......沉吟片刻后說道:“天家的事,以后都由天家處理了,煩你轉告金陵王,以后......不必再費心了。”

  廖祈急道:“屬下知道過往的事讓您心思郁結,可罪孽深重的人已受天理報應,何必再讓旁人跟著牽連,又何況那個人根本就......”

  張姮知道廖祈或許是誤會她這樣是為了薄情寡義的小人,可她實在不能也不想在耽誤李珌,所以這份誤會就這樣下去也未嘗不可。

  現(xiàn)而在的局勢李珌若再僭越半分就是萬劫不復,那樣等她離開人世......他又豈止是心傷那么簡單。

  所以辜負,也只能辜負了。

  張姮決絕道:“金陵軍盡忠本宮明白,但是君臣之間,還是要有自己的認知。謝謝將軍不辭辛苦一趟,但是很多事,以后都不必費心了。”

  廖祈不知李珌和張姮為何會走到這般境遇,只知道兩人都很倔強,也都被情傷透了心。可李珌在固執(zhí)的同時依舊為她做那些事,張姮的劃清界限也顯得蒼白無力,這明明是有心的,既然早沒了阻礙,那兩個人還在固執(zhí)什么呢?

  送走廖祈后,張姮依舊淡淡不做回應。

  可沒過三天,王純忽然來找廊下的張姮,見她面露不悅,阜平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王純道:“城里倒沒什么大事,只是聽說,東武侯帶著劉三小姐去了城外金陵軍大營......”

  阜氏兄弟和安歌齊齊向張姮看去,可對方始終都坦然自若的。

  此時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普福貍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徑直跑到張姮的裙擺下蹭,也不見她惱,反而蹲下身輕輕撫摸。貓兒似也很享受這待遇直往對方手心拱,張姮輕笑著抱起來沖眾人問道:“你們看它可愛嗎?”

  眾人面面相覷。

  其實對于李珌的心思,張姮身邊的近人幾乎都知道,可她就是避而不談,讓他們也是苦惱。倒是安歌對劉家來了興趣,見張姮抱著貓離開,私下問王純前因后果。

  張姮的梅石賞讓曲符興起一陣賞石浪潮,且渾然天成的丑別具一格,迅速成了眾多文人墨客的新寵,為尋此物,喜愛收藏的人紛紛策馬于城外的山川湖泊,也因此看見東武侯家的劉挽抱著一匹驚馬哭天喊地的朝著城里去,身后跟著一眾劉家人連喊帶喘。

  這一番當然鬧得城內也是人仰馬翻,等護城軍好不容易截下,才發(fā)現(xiàn)那馬印有標記,乃是軍營里的戰(zhàn)馬。這可不是小事,要知金陵軍于曲符城外也有駐扎的,若金陵王追究起來他們可無法回話,于是將驚魂未定的劉挽攔著不準離開。待等劉顯好不容易趕到,自是又吸引了不少人圍觀。而金陵都尉此時也騎馬追至,大庭廣眾下?lián)P言劉家人擅闖軍營,其女更是搶奪了營中戰(zhàn)馬私逃,罪無可赦。

  至于她為什么會被驚馬劫持,安歌都不用想,以劉顯那齷齪的心思必定是打聽到金陵軍的駐扎之地,欲帶著女兒去示好。可依李珌的心思怎會輕易放過這對父女,必定是他安排的教訓。

  果不其然,聽廖祈傳來的消息,劉挽當日被李珌那傷痕累累的臉嚇得失態(tài),甚至脫口不敬。眾將因此大怒,當即要將他二人拿下,好說歹說這才求得寬恕。可正欲離去時發(fā)現(xiàn)府里的嬌子轎夫都不見了,想詢問可一個個都怒目而視的也不敢提。后見栓桿處拴著幾匹馬,旁邊只有一個小卒,他塞了點錢當是借馬,對方還未說話,早已惱羞成怒的劉挽隨便拽過一匹就要騎上,可不知誰把馬驚了,劉挽還沒坐定人就飛奔了出去。這一番你追我趕,不管是劉挽還是劉顯都被折騰的夠嗆,可還沒喘過氣,金陵軍又來拿人,好一番請罪才以五萬兩銀為賠償將此事了節(jié)。

  可如此一來,東武侯的家底算徹底清空了,金陵軍進府取錢的時候,銀子不夠甚至要將內眷的首飾家具都搬走,任憑她們哭天喊地也無濟于事,活像是抄家。

  如此,威名顯赫的劉家即將敗落的消息不脛而走。

  但張姮于這些始終置若罔聞,除了懷中的普福貍,似乎在沒有什么能激起她的興趣。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阜平他們覺得張姮獨自一人時就會神情呆滯,然后陷入昏睡,即便醒著也永遠都精神不濟的樣子,所以身邊的人都挖空心思與之說話,盡量讓她注意力集中不至于昏昏欲睡,倒是讓行宮熱鬧了許多。

  歲末天氣已冷,但頔雨云安的人還是將那匹白馬運了過來,此次宮里還額外送來了皇上的賞賜,負責人是高才,他額外還帶來一封東君的問候信。

  張姮一想起東君那不似年紀極盡蒼老的面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她這次決定突然,估計讓她一時沒有準備。尤其是對她的母親徐良娣,愧疚之心更甚。她不明不白地慘死,這件事作為女兒的她本也不該這般逃避。可沒有辦法,除了近在眼前的,其余的她真的已經(jīng)無心繼續(xù)了。

  索性在過不久......她就會去黃泉親自請父母親恕罪了。

  至于東君,她心里的追尋的信念早已根深蒂固,已然成了執(zhí)著,張姮相信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以后,她都會義無反顧,也就隨她去了。

  看著外面天色尚早,將阜平叫進來詢問那匹馬的安置,畢竟行宮沒有馬場,且內置景觀也不比園林。既然有心放了它,大不如將其帶到郊外安置,至少......讓它不至于被禁錮在一處院落,能夠真正明白什么是自由。

  張姮坐在車與內,雖然冷,可今日無風,倒是難得的晴空萬里,些許陽光也叫人覺得暖暖的。

  等到了地方,牽著白馬在廣闊天地間漫步,也不叫人跟著,難得的愜意。

  白馬的傷痕在為過冬而留下厚重的毛下仍顯得猙獰,張姮也不忍心給它套上韁繩,那馬也通靈乖順,只跟著張姮并排走著。張姮輕撫著它心道:因為知道自己的身體,所以也不愿再去跑了嗎?呵,知道的多,或許才是最痛苦的吧。

  正想著,忽然又有一匹馬從遠處跑來,咫尺停下后定定看著張姮,不是楚騅又是誰?

  張姮還沒回過神,楚騅卻直接叼住了她粘毛的袖子將她往一處帶去。

  張姮自是明白這及通靈的馬想做什么,可人都勸不住的事,一匹馬又能做什么?有心想推開它,可楚騅就是不松嘴,張姮這瘦弱的身板又哪里掙得過它,只得跟著來到一棵樹下。

  這棵樹很大,大到可以藏住一個人,可她卻怎么也不敢在上前一步。而早已不滿的白馬,在感覺到張姮的抗拒后,直接上來鼻腔喁喁,似乎是想幫她哄開楚騅,可對方也不服氣,兩匹馬就那么對峙開來。

  張姮經(jīng)一番折騰有些站不穩(wěn),輕靠著楚騅,將自己的袖子掙脫開,又好似安撫,又好似對看不到的樹那邊虛弱說道:“如果可以......請你忘了我。”

  然后深吸一口氣,再不管身后轉身離去,不知是散步還是脫口而出的話讓她費盡了體力,不得不靠在白馬上狼狽離開。

  忘了她,或許李珌以后的人生會輕松,至少,可以活下去的......

  楚騅見狀還想追去,但是它的馬鬃被身邊人狠狠拽住反抗不得,只能乖乖跟著拉它回營的李珌,縱然反抗聲陣陣,可對方始終置之不理。

  李珌沒想到出來散心又和張姮相遇,可再見面,卻什么也說不出什么也做不得,除了像個懦夫一樣躲著,他也無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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