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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九 郢關(二)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083 2022-05-11 11:10:01

  張姮劫后余生,可她并沒有躲過真正的劫。黑夜下任憑齊國軍馬疾馳,而山火似乎由她引路,緊追其后。

  張姮抓緊絲韁,奔波了許久才敢迫它停下。然而這里除了陰寒,柴燒的煙熏味迅速彌漫來,可見山火之猛,情勢危急。這時不管是火情還是軍情,齊軍都勢必被驚動。張姮騎著馬沿著路奔跑,已經隱約可見前方又有一處哨崗出現。

  張姮迫使馬停下,在躲到一處山石前,催馬上去喊門,巡查的齊軍攔截下,見這馬身有火灼的痕跡,便知后方出了事。營將觸類旁通,除了派他趕去支援,還下令將周圍樹木再砍伐擴至一里,張姮果斷混在其中。畢竟山火已起,若隱匿山林無異于引火焚身,倒不如混在人群中,只是她比起其他人顯得格外瘦弱,故而盡量躲避單獨作勢砍伐,一時蒙混了齊軍。

  黎明時分,那前往救援的隊伍方才折返,護送著數輛搶救下的物資,另外戰馬也馱著不少傷員,看樣子,那群馬蜂的毒讓他們很是棘手。而且山火的速度很快,他們抵達新營后,主將就下令全員回營待命。

  張姮此時有些猶豫,畢竟軍中有編制,每個人都有身份名碟,若她被發現那怕難活的。本有心趁亂遠離,可這營地的搭建范圍明顯沒有任何供人私自攀越的可能,唯一出路只能從內部尋找,只得硬著頭皮跟在后面。

  山火來勢洶洶,輕易不會被撲滅,而速度也難以估計,齊國如此嚴陣以待,怕除了這緊急的隔火帶,還得再防范一層。果然,那猶如虎口的營門已在眼前時,一人出來下令整軍分散兩撥左右開始凈山!剎那間,除了病患和軍醫,營內駐扎的千余人已經盡數到位。這時有數名百夫長將人群隔開下令:“十人一組,兩組為一隊!一隊先將雜物清理干凈!二三隊將樹砍干凈!四隊用鍬將樹草根全鏟出來!五隊負責收拾!一根松枝也不準給老子落下!若有耽擱立即軍法處置!快——!”

  張姮不知共計齊國大軍物資的營地有多少,但駐扎同一山脈,守營將官必定會在火勢蔓延前及時通知各處,以防牽連前方正焦灼的戰事。如今駐軍按順序先后分工,配合調度,大幅度減輕了突發意外下造成的損失,起到應急的作用。

  此時黎明已過晨輝將至,而山松樹的砍伐也已最快的速度進行著,若再不設法逃離,張姮又將岌岌可危。不過這時舊道上又來了輛搭載傷員的車,大喊幫忙,從這狼狽的話音,也能猜到他們的窘迫和傷亡程度,必定比之前收容的更甚。

  守衛急忙上前,張姮則見機將水囊打開裝作喂水,然后在混亂中順利躲過砍伐,從而進到營內。只才剛剛混進,雜亂的場面就涌入眼簾,各處忙著安置和救治,其中有個齊兵沖張姮喊道:“還愣著做什么?!快去找藥來!”

  張姮佯裝去尋,可她的慌不擇路,讓營千總立即發現了端倪,將人喝住。

  張姮不過才走幾步,沒想到會被人發現,可她不能開口亦不能反抗,只能單膝跪下,一副瑟瑟發抖的模樣。營千總見她雖是一副齊兵裝扮,可身材瘦小,當然不認為他駐守的營地里會有此等窩囊,抽出鋒利且閃爍寒光的劍對準她喝道:“抬起頭來!”

  張姮不敢不抬,可如果讓近在眼前的人發現,只怕下場就是斃命當場。

  “有敵襲!”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暴喝,再次拯救了張姮的性命,營千總一個不防,被一重物猛地撞翻;竟是頭數百公斤的大野豬!應該是被山火刺激,慌亂中奔到這營地來了。且速度和攻擊又快又狠,讓還未來得及設置新路障和關閉營門的守兵是猝不及防。

  大野豬渾身的皮毛猶如尖刺,在晨光下閃著危險的光。它撞翻了營千總后,立即又在營地內撒潑發瘋,無奈兵力不足,剩下的皆是收容的傷殘,對這常年在松樹油脂上磨牙打滾的家伙一時竟無法抵御,營內也頓時慘叫不止。

  營千總從地上掙扎起來,將武器對著野豬是連劈帶砍,可其身上的“保護”猶如盔甲,這一番非但沒能將它斃命,反而是徹底惹怒。只見它用兩顆尖銳的獠牙一下將攻擊者的腿刺穿,然后又把對方的腿骨生生咬斷。

  此時有趕來支援的人用長戟猛擊,可這野豬十分狡猾,雖然體型龐大,可攻守有序,十幾個身強力壯的齊軍竟敵不過一頭畜生,連番沖撞下,鬧得是人仰馬翻。

  營千總被護到后方,下令取連弩準備射殺,那野豬見狀竟奔著弩群而去,沖擊力比十頭發了瘋的牛還甚。齊人自入境后哪遇到過如此兇物,驚得脫色四散逃離,結果害得營千總被大野豬直接頂飛出了寨樁,營地霎時破出一大塊兒空缺。

  張姮見機不可失,立即跟上去假意救援混出營地,再次順利逃過一處哨崗。

  可這山脈連綿不絕,抵達郢關簡直是遙遙無期可期,又何況她只躲過兩處就已經傾其所有,連繼續前行的體力也不足了。正絕望時,張姮聽到遠處那大野豬叫聲頻頻,想是驚動了在外圍砍伐作業的人,若逃離,圍攻之下怕是難于登天。左右能躲過一劫全倚仗了它,張姮又掏出那骨哨,也不知這操縱蟲豸的聲音,能否助它一臂之力。

  人依舊是聽不到,也無暇顧及這低沉的聲音。可那大野豬好像被一聲響雷擊中!眼睛竟開始充血泛紅,渾身被打磨堅硬的厚實皮毛,此刻居然如刺猬般豎起形成刺狀,揮舞著獠牙發出大吼,猛地又是一擊重創,讓齊人本已組建的人墻瞬間倒塌,朝著遠處奔去,沿途甚至聽見了松樹被撞斷的恐怖之聲。齊人秉著窮寇莫追,實則被一舉擊潰的慘狀,忙將傷員送回,對猛獸的突襲再不敢掉以輕心。

  張姮也聽到了聲音,知道已經化解了危急,松了口氣,立即掙扎起往松林深處去,雖然方位不辨,可后面有齊國軍隊,沖著相反方向逃就是了。直到體力耗盡,在挪不動手腳,趴在地上,尋找野菜或掉落的松果。可前方一陣惡臭氣息,頓時讓她驚慌失措。那足有一人多高的大野豬,正瞪著血紅的雙目,吞云吐霧地對著她。且它的前蹄搓著地面,隨時可能發動攻擊!

  張姮的心險些停頓,想她身上穿著齊軍的衣服,這畜生定將她視為目標了。可逃離不得,反抗更是癡心妄想,最后幾乎是認命般閉上雙目,等待死亡。不過野豬并未像對付齊軍那般也將張姮碾成肉餅,它停頓著也不知在思索什么,最后竟哼哼唧唧走到她面前。

  張姮再睜眼,就見方才發瘋似的野豬竟變了副模樣,刺毛也軟了,眼睛也不在充斥威脅,氣息雖然還那般熱烈,變得乖順,吧唧著嘴,盯著張姮的水囊。

  它眼中的期望叫人一下就看得明白,可張姮又糊涂,莫非這野豬不喜人血?可若是想要喝水,她的也不能給啊,斷斷續續問道:“你渴了?可我的水有毒,你喝了會死的。”

  張姮只覺得自己瘋了,但怪異的一幕又出現了。這野豬好像聽懂了她說的話,哼唧幾聲,便調頭走開,但沒走幾步,又回頭對著張姮哼哼,意思又好像是讓她跟上。

  張姮已是走投無路,既然對方沒有惡意,她就鬼使神差地跟了去。這一路不管是荊棘還是雜草,有野豬厚重的盾皮碾壓開路倒十分順暢。等過了一處山坡,一處小水潭便呈現眼前,而且不光有水,周圍因土地肥沃,還有一片黑野果(赤楠)。

  張姮看著抱有食欲的東西,抓過便往口中塞,甚至連葉子也顧不得清去,直到有了些許果腹感。再看那頭大野豬,它依舊乖順喝著譚中水,讓人不禁感嘆這造物的神奇。

  張姮也到譚邊河水凈手凈臉。秋寒之下,潭水雖然冰冷,可已是不可多得的凈土,若不是時機不允許,她也真的好想沐浴一番。

  “呼啦!”一聲,張姮竟見那大野豬一個滾身進了這不知深淺的潭中,霎時滾出一片污濁,整個小潭變得黢黑;它倒是先沐浴去了。看著這詫異的一幕,張姮只有慶幸,方才她晚一步就只能喝猛獸的洗澡水解渴了。起身環顧四周,發現除了果樹奇怪,這生長的雜草也不同,和一路走來的明顯長而帶有齒刃。莫非,這潭中水有古怪,滋養出這郢山的不同風貌?

  張姮只是出神的功夫,再回頭,竟發現那野豬不見了!奇怪的是對方竟一點聲音也沒有,難不成和那太峩水井一樣,是直接被拖入潭底?!

  張姮想都沒想就跳進了渾濁的水中,自然什么也看不清,只感到渾身惡寒。忽然身子好像被什么牽引向下,在這看似并不寬闊的潭中,居然還別有玄機。一陣身不由己的翻滾和吃水后,手碰到了與寒水不同的毛狀物,抓住就被一股沖擊帶動著橫沖直闖,張姮除了緊抓那處皮毛,只感覺渾身都被沖擊得厲害,直到再度浮出水面......

  張姮猛咳寒水,這一番波折,更加依戀天際明輝的刺目,她又大難不死了。忙睜眼查看,四周依舊是山林怪石,可速度卻比之飛快,而且身下還扒著野豬。

  對方得見天日,可仍是身不由己地四處漂泊,自然暴躁不已,可它越是掙扎,越無法在水流中穩固,顛簸得它身上的張姮吐得昏天黑地,忙出口安撫:“別怕!是我!”

  野豬似乎聽得出張姮的聲音,再不胡亂掙扎,卻連連哼唧,好像是求救。

  張姮隨波逐流,也是無奈,只抓著野豬的凸起的刺毛當做是韁繩,左右攀爬,這一人一獸才好容易從河水到了岸上。倒了地面,張姮立即從野豬身上滾下,畢竟這一身毛刺,可是扎得衣服都險些破爛,更別說她那一層皮。野豬也忙得甩干身體,幸虧人躲得及時,否則也得和周圍那些樹木一樣被禍害的殘缺不堪了。

  波折之后一陣降息,張姮癱在地上,任憑衣物濕著不管,自然山中刮起微風時,激得她渾身顫抖。而那野豬干了皮毛,竟來到身邊趴下,用龐大的身軀為人遮擋風襲。

  張姮心中頗為酸楚,回想這一路的遭遇,剛剛失去的同伴,還有舍生忘死的李珌,雖然緊咬牙關忍著哽咽,可眼眸已是濕潤決堤。心中更是嘲諷張思戚和張昱,他們自負天命,卻空有一顆殘暴不仁和陰狠多忌的禽獸之心,連這山中猛獸都比他們懂得什么是人性。讓她久違的寒心,更聚載成狂風驟雨。

  這一閉目,竟安逸的讓張姮直到月色升起才轉醒過來。大野豬還在沉睡,張姮輕撫了它以示安慰,便獨自起身環顧四周。想來也是奇怪,那潭水看著風平浪靜,為何潭底如此洶涌,而且也不知有什么隧道捷徑,經大野豬一通亂闖,竟是往山腳下來。而此時,張姮才從微弱的月色下,發現此地的不同。居然是峭壁,而且險峻異常。

  張姮回想嚴府丫頭的話,說郢關所在,就是矗立于峭壁中間,以天然屏障阻擊外敵。那若這樣想,郢關豈不是就在近前了?!

  張姮不敢疏忽大意,心道身在河邊,也不知還有多少齊軍駐扎。而且此前的行軍路線有攀巖之勢,縱然這里危險,軍令之下,也不曉得會有多少人已攀附于峭壁上。

  張姮回到野豬身邊,想著齊軍的裝備,若是如此,那她更不能再耽擱。低聲對已經蘇醒的野豬道:“謝謝你一路幫我救我,可前面兇險未卜......怎么說,你也是我魏國的獸,若再遇到齊軍,你怕會成為他們的手下亡魂,我不忍心。你放心回山林去吧,我想齊國已經砍出了隔火帶。咱們就此別過了。”

  野豬哼唧了兩聲,似乎也明白如今的地勢怕不是它可以逞強的,甩了甩頭,便朝著相反方向而去。張姮看著消失野豬,深吸一口氣,沿著河道順勢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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