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思恐極。

　　莊白暗暗發誓，等會兒吃完午飯一定得趕緊走。

　　午飯是菜湯，因為裴南季調料放多了，只有莊白一個人覺得好吃。

　　午飯過后，裴南季提議去烤紅薯。

　　莊白的一只腳已經邁出了門檻，然后又折了回來。

　　“那個，在哪里烤啊？是在火爐嗎？”

　　他也沒看見爐子，裴南季拿了兩個紅薯，在屋后挖了一個坑，先生了火，然后順便把紅薯扔進了火堆。

　　莊白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他只見過在水里煮的軟趴趴的紅薯和那種用爐子烤出來的地瓜。

　　有一年冬天，他餓太狠了，一直沒找到吃的東西，不得已偷跑進一戶人家的豬圈里偷吃了豬的吃食。

　　還有一次，他見買紅薯的有急事，于是自告奮勇地幫他看攤子，結果把人家烤爐里為數不多的幾個紅薯吃得一干二凈，被人追了八條街。

　　現在想起來，腿肚子都還在抖呢。

　　見莊白等著無聊，裴南季提議玩五子棋。

　　“小莊，你會不會玩五子棋？”

　　莊白搖頭，他巴巴地望著被余燼覆蓋的紅薯。

　　天又快黑了，這紅薯要是再烤不好，晚上可就要摸黑趕路了。

　　“紅薯還有多久好啊？”他又問了一遍。

　　“急不得，急不得。”

　　莊白再三糾結，望了一眼夜幕將至的天空，狠了心，“我不吃了，我走了！”

　　說完，他轉身就跑了。

　　“哎，你……”裴南季剛說了兩個字，那個家伙就跑得不見蹤影。

　　還，真挺能跑。

　　裴南季想著，要是她大學體測也能跑這么快就好了，不然也不會獨獨因為一門體育課成績而與獎學金失之交臂。

　　天色暗了，她跑回家里端了一個木托盤，去把烤熟的紅薯帶回家。

　　謝晏被裴新元拉著去鄰居家做客，謝晏回來后還開玩笑道，“現在，估計莊上的狗都知道我是裴叔的女婿了。”

　　裴新元聽了不開心，“怎么還叫叔？”

　　謝晏想了想，“那我跟如意一樣，叫你爹。”

　　他看了一眼裴南季，兩人心有靈犀，異口同聲，“爹，新年快樂，紅包拿來。”

　　裴新元回屋拿了酒，摟著謝晏的肩膀，“小謝啊，今天開心，咱爺倆多喝幾杯。”

　　裴南季感覺這個稱呼不好聽，“爹，人家有名字，叫謝晏，你別天天小謝小謝的叫。”

　　裴新元揮了揮手，“去去去，我們倆喝酒，你出去放煙花。”

　　“好好好，我不打擾你們，我去點仙女棒了。”

　　以前她沒怎么玩過，只在電視上看過。

　　這次，要不是謝晏非要買好幾箱煙花，還順便給她買了好幾盒仙女棒，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去買。

　　小時候羨慕別人家孩子的女孩，長大后已經懂得了什么是知足常樂。

　　煙花絢爛但又短暫，既然沒有，那能欣賞到別人的風景也很不錯。

　　裴新元下午拉著謝晏，去裴二叔家喝了不少的酒。

　　眼下才剛喝兩杯白酒就有點暈乎乎的，話都說不利索了，“謝宴，是宴會的宴嗎？”

　　謝晏給他倒了一杯茶水醒酒，“不是，是言笑晏晏的晏，日日平安的晏。”

　　裴新元只聽到最后的平安兩個字，“平……安，平安……好，平安如意，事事順意，平安好，好……”

　　說著說著腦袋就倒在桌子上，謝晏把他扶回房間，給他蓋好被子。

　　準備走的時候，裴新元突然坐了起來，呆呆傻傻，扯住了他的袖子，喃喃道，“平安啊，如意從小沒了娘，我又不是一個負責任的爹，她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還好，守得云開見月明，她要是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氣了，你別怪她，告訴我，我來教訓她，你可不準辜負她，知道嗎？我夫人，她娘，可是天上的仙女，你要是敢欺負仙女家的孩子，可是會被雷劈！……知道嗎！！”

　　謝晏點了點頭，“爹，我知道。我發誓，我會一輩子對她好，絕不辜負她，天地為證，日月為鑒。”

　　裴新元眼睛還閉著，腦袋點了點頭，隨后伸出小拇指，咧著嘴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謝晏很配合他，裴新元這才安心地躺下睡覺，嘴里還在呢喃著什么。

　　謝晏安頓好他之后，就去了院子里。

　　裴南季搬了幾塊磚頭，摞在一起，把仙女棒插在磚塊的縫隙之處，她在一旁拍照。

　　謝晏點燃了兩支仙女棒，遞給她。

　　裴南季搖頭，“我不要，你站著別動，我給你拍照。”

　　仙女棒燃盡，他才問，“你就是這么玩的？”

　　裴南季拉了張椅子坐下，“我怕燒到手，小時候我們莊上有個熊孩子，玩炮仗炸到小手指，那孩子從三十晚上嚎到年初二，嚎得我都有心里陰影了。”

　　謝晏也沒勉強她，“那我們救不玩這個了，早點休息，明天就過年了。”

　　裴南季點頭，“好。”

　　夜幕降臨，天上突然下起了雪。

　　卻說莊白，一個人緊趕慢趕還是沒能回了城。

　　這破倒霉的天氣，偏又下了雪，他有點后悔，應該再住一天，等雪停了再走。

　　可走都走了，好馬不吃回頭草，就是凍死也不能回去。

　　他可是要做草原上的雄鷹，而不是家養的鴿子。

　　任重而道遠。

　　可惜，夢想藍圖中道崩殂，因為他遇見了裴南季，他的克星。

　　裴南季飽飽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謝晏已經在門框上刷漿糊，貼春聯。

　　裴新元在一旁指揮著，見裴南季穿著毛絨絨的睡衣，頭發亂糟糟，臉也沒洗，大過年的，簡直沒眼看。

　　“裴如意，小莊兄弟呢？他還沒睡醒呢？”

　　裴南季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沫，“爹，怎么誰都能成你兄弟？我可不想白撿一個小叔叔！那孩子昨晚上就走了，非要走，沒辦法，你又醉酒得厲害。”

　　裴新元還是很遺憾，“算了，不說了，中午叫你二叔二嬸他們一塊兒來吃。”

　　裴南季咕嚕咕嚕喝了稀飯，“行，裴金枝不在家嗎？”

　　“聽說是出去旅游了，女孩子多見見世面也好。”

　　簡單吃完早飯，洗罷碗，裴南季就開始準備中午的飯菜。

　　平時他們不和二叔一塊過年，只在初一祭祖回來的時候一塊簡單吃頓飯。

　　這一年，她爹老是麻煩二叔他們一家，是該好好聚聚。

　　謝晏貼完春聯，就來廚房幫裴南季一塊準備午飯。

　　他平時不怎么做這些事情，很是生疏。

　　裴南季擔心他削到手，把他趕走，“謝先生，你還是去陪我爹和二叔他們聊天吧。”

　　裴新年一聽是大哥邀請他來家里過年，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生怕答應慢了，大哥就該反悔了。

　　說實話，自從家里的老人去世之后，兩兄弟就沒在一起好好地過個年。

　　他叫不來他大哥，大哥又不歡迎他。

　　謝晏給他們兩個人一人到了一杯茶，“爹，二叔，喝茶。”

　　“他二叔，這可是小謝特意從A市帶回來的，好茶。”裴新元炫耀道。

　　裴新年抿了一口，“確實不錯，你和南季準備什么時候結婚？我和她二嬸也一塊兒去沾個喜氣。”

　　裴新元喝完之后示意再給續上，“你可喝不了喜酒了，婚已經結過了，我都參加完婚禮了。這次就當是補請你們的酒席。”

　　裴新年有話說不出，說了惹大哥生氣，不說自己心里又不舒服。

　　躊躇許久，還是忐忑地開了口，“大哥，這……這事……不妥啊，這不在我們莊上辦個酒席就嫁出去了，免不得莊里的人說閑話。”

　　他邊說邊打量裴新元的反應，生怕兄弟倆好不容易破鏡重圓的關系又立馬變成碎片。

　　裴新元倒是一點也不在乎，“辦什么酒席啊？凈折騰，別人怎么說我管不了，嘴巴長在人家身上，我的孩子只要過得開心幸福就好，別的個都不重要。”

　　謝晏也解釋道，不是不辦婚禮，只是沒有找到好的契機。

　　主要還是裴南季拍完婚紗照之后感覺沒必要再辦婚禮，那可真太累了。

　　裴南季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好不容易才把菜都備好。

　　何曼在家里包餃子，晚來了半個多小時。

　　裴南季廚藝一般，自家人吃還行，上不了臺面。

　　所以，她一瞅見何曼端著一籠屜餃子過來，就立馬接了過來。

　　“二嬸，你來了，辛苦你掌勺了，我就幫你打打下手，好不好？”

　　何曼一進廚房，發現排骨已經燉上了，高壓鍋正咕咕冒著熱氣，要炒的菜都已經切好了，擺在盤子里。

　　不由得感嘆道，“如意真的長大了，越來越厲害了，這刀功，非常棒，不像金枝那丫頭，切個菜不是切到手，就是切成老大一塊，一點兒也指望不上。”

　　裴南季拿了一個新圍裙遞給何曼，“二嬸，你可別夸我了，再夸我就要膨脹了。”

　　“好好好，不說了，時間不早了，咱們加快速度。”

　　中午十二點，各式的菜被一盤一盤端上桌子。三個男人菜沒怎么吃，酒倒是喝了不少。

　　何曼操心家里的事情，吃了小半碗飯就先離開了，裴南季是聞了一中午的菜味，早就聞飽了，也沒啥胃口，勉強吃了一碗飯就吃不下去了。

　　她也沒閑著，洗了蘿卜白菜，又把五花肉絞成肉沫，做了豬肉蘿卜白菜餡。

　　她不太會發面，所以直接買了現成的餃子皮回來。

　　在她包到第二百四十八個餃子時，謝晏他們終于散了席。

　　她爹和二叔都喝得醉熏熏，謝晏先把裴新元扶到床上躺著，然后又把裴新年送回家。

　　他回來的時候，裴南季已經把餃子皮都包完了，餡料倒是還剩下一些。

　　離晚上吃飯還有段時間，裴南季把廚房收拾干凈，準備休息一下。

　　謝晏就像是她的尾巴一樣，她走哪里，他跟哪里。

　　她伸出三根手指，“謝先生，這是幾？”

　　謝晏掰著她的手指頭，“我-愛-你。”

　　裴南季搖頭，看來真是醉了。

　　她準備扶他去休息，“我們去睡覺好不好？”

　　謝晏點頭，“好。”

　　可是到了床上，他完全不像一個喝醉的人。

　　某只大灰狼還委屈道，“我又沒說我喝醉了，這只是你的猜測。”

　　裴南季咬牙切齒道，“你酒量可真好。”

　　謝晏不自在道，“其實，我偷偷換成了白開水。”

　　裴南季有話說不出口，都被吞進了肚子里。

　　裴新元一覺睡到天黑，主要是餓了。

　　吃完晚飯，就準備看電視了。可是她家的電視年代久遠，年久失修，不是卡著，就是亂碼。

　　裴南季提議，“要不我們玩牌吧？”

　　裴新元想著自己反正睡不著，打會牌消磨消磨時間。

　　只是，打了好幾把，都是他贏，一點意思都沒有。

　　“不打了不打了，無聊。”

　　屋子里靜了片刻，裴南季好像聽到有撓門聲。

　　她心里慌慌的，拉著謝晏一起去看看。

　　起初謝晏并沒有聽到聲音，但是老婆說聽到了那就是聽到了。

　　但離得越近，聲音好像越小了？

　　裴南季想起自己看到的喪尸片，世界末日來臨，被感染的喪尸用爪子撓門聲就是這樣。

　　她顫抖著問，“不會是末日要來臨了吧？”

　　她手腕上的七彩繩子就像死了一樣，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她銀行卡里還有八千塊錢沒花呢，想想就可惜。謝晏見她抖得很，環著她的腰前進，“要不然，我們不去看了？”

　　裴南季雖然心里打退堂鼓，但是腳步卻停不下來。

　　“去看吧，都走到這份上了。”

　　謝晏開了門，她捂著眼睛不敢看，“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啊？”

　　莊白嘴唇慘白，靠在大門口，“大姐，我不是東西，不是，我不是人，呸，我是人不是東西，算了，你想怎么理解都行。”

　　說到最后，他開始破罐子破摔。

　　大概是身體適應了吃糠咽菜的日子，好不容吃頓好的，結果還吸收不了。

　　他又是嘔吐，又是腹瀉，人差點沒熬過去。

　　“大姐，姐夫，好人有好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麻煩給點吃的吧，行行好！”

　　主打的一個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