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繡沒打算糊弄過去。
她理了理思緒,說道:“我與老鄉們說,我想跟他們學當地話,他們樂于教我,學說話磕磕絆絆是不要緊的,在這個過程中我就會見縫插針做訪談。如果調查時間比較長,學的本地話不難,最后我甚至可以用本地話跟他們交流,他們很喜歡我這種交流方式,不會排斥我。”
云繡此時仍有些緊張,說話雖有磕絆,但無傷大雅。
那位老師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說的是方言,還是……少數民族語言?”
云繡答道:“我都可以。我的語言天賦很高,別人教幾次就會了。”云繡不吝于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其實如今她結巴的毛病早已不明顯,一般情況下與人交流與常人無異。譬如這次面試,倘若她一直鎮定自若,老師們是看不出她結巴的。
“Nyob zoo,Mi estas Hmong。”那位老師忽而開口說了句話,聽起來便像是少數民族語言,他問云繡:“你能重復我剛才的話嗎?”
云繡有些猝不及防,回憶了一番,說道:“Nyob zoo,Mi estas Hmong。”
在場的四位老師面面相覷,皆心驚不已。她的發音,毫無瑕疵。
那位老師語帶感嘆問:“你知道這是什么語言嗎?”
云繡搖頭,他便解釋:“這是苗族話,意思是,你好,我是苗族人。你這語言天賦確實高,就是不知道過個十幾二十分鐘,你還記不記得。”
云繡笑:“老師,您可以過個十幾二十分鐘再問我試試看。”
其他幾位老師禁不住笑起來,相互調侃幾句,便說云繡這技能好用,以后帶下田野去,連找當地翻譯的麻煩都能省了。
云繡結束面試走出教室時,忽覺一身負重松了下來,她的考研流程就這么結束了。
排在面試最后的一個學生湊到云繡身邊問:“同學同學,老師們問了什么啊?你進去的時間好像比其他人都久。”
云繡還未開口,另一個也在排隊的同學插話進來:“你們可別談面試試題,小心取消你們的考試資格。”
那同學趕緊噤聲。
云繡抱歉地笑笑,先行離開了。
北京城盡顯首都風范,云繡在昆明從未見過這樣寬敞的道路,也未見過如此繁華的街道。她初來乍到,也不敢亂跑,便找了面試學校附近的一家炸醬面館坐下吃東西,北京炸醬面名聲在外,來北京之前同學們便攛掇她到了北京,一定要吃北京烤鴨和炸醬面。
還有,一定要去天安門看看。
坐下沒多久,云繡看到剛才排在隊尾的那個同學也進了面館,她也瞧見了云繡,開心地蹦過來:“你好,我們又見面了,我能和你坐一桌嗎?”
云繡點頭同意。
這同學名叫舒隱月,是從南京來的考生。與云繡互相交流了面試的事情后,舒隱月眼睛一亮,指向一個方向道:“哎?那不是和我們一起面試的那幾個嗎?”
舒隱月揮手向那幾人打招呼,他們卻未看到似的,并未理會二人,而是選了附近一張餐桌坐了下去。
舒隱月撇撇嘴,沒再說什么。
“十三選四,這淘汰率也太高了。”有個聲音穿過來,應是在討論面試的事情,“面試名額不是應該限定比例的嗎?怎么來這么多人。”
“可能有兩三個人同分。”另一個聲音說道,“你還嫌棄人多,隔壁博士面試,十三選一,厲害吧。”
“得咧,我可成不了那個天選之子。”
“你操什么心啊?你筆試第一名,又是馮老師帶著做田野的,你肯定沒問題。”
“那倒也是,而且那個第二名是個結巴,我已經跟趙老師說了,免得他們被騙。”
“結巴?結巴怎么做田野?耍人呢?”
……
云繡心里一咯噔,抬起頭來,目光越過桌面看向那個說話的人。
原來他就是那個第一名,云繡記得他的名字叫孫銘。
云繡略略去想,想起今日面試開始前,她在校園里差點迷了路,曾向一個人問路,因有些慌張,說話便顯結巴。
原來竟是孫銘。真是無巧不成書。
“結巴……第二名?哎!”舒隱月恍然大悟,“云繡,你不就是第二名嗎?”她擼起袖子,“太過分了,我去跟他們理論!”
云繡伸手攔住舒隱月:“別、別。吃面吧。”
舒隱月憤憤不平:“你不生氣啊?”
云繡道:“氣,當然是氣的。”
舒隱月不解:“那你還攔我?”
“因為生氣,所以就要用實力讓他閉嘴。”云繡說道,“我會證明我比他強,讓他啞口無言。今年不行,我就明年再來,用實力讓他閉嘴。這才能解氣。”
云繡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強硬的話語,令舒隱月有些不適應,趕緊轉了個話題:“那個……老師有沒有問你,你以后的研究計劃?”
云繡點了點頭,舒隱月又問她的答案,云繡道:“做普米族的研究。”
“普米族?”舒隱月有些茫然,“這是哪個民族?”
云繡笑笑:“我國人口較少民族之一,聚居于滇西北地區。”
她又想起面試中馮華通問她的問題。
“云繡,你為什么想做普米族的研究?”
“有關普米族的民族學資料太少了,需要有人做普米族的研究,我想成為其中一員。”
只是,那更深的原因卻是她心底的秘密。
普米族研究,那也是,她的母親未能完成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