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說來都很巧。
方涉親自帶領的沖鋒隊伍中有人吃壞了肚子,幾趟茅廁跑下來,渾身都虛脫了。
這人的體型與郭保友也十分相近。
方涉怕郭保友與燕王通信,不許郭保友隨軍出征的,叫他與北萬梅一同留在軍鎮中。
北萬梅不知從什么人那里得到了這個小道消息,又告訴給了郭保友。郭保友隨即明白了她的用意,找那腹瀉的匈奴兵借了鎧甲兵器,代他上了戰場。
方涉與西鳳兩人雙雙駕馬在前,率軍逼近燕王駐軍之地。伊昀率一隊輕騎站在軍陣前方,駕烈馬,執長槍。
于太極指揮著座下另一隊數百人的火器手,展開地圖,指了一條暗道給為首的人:“你們從這里過去,到這個鎮子上與安靖公主匯合。”
那為首的人得令,自城門西面尋到暗道,率著一隊的人趕到匈奴曾駐扎的軍鎮上。北萬梅見友軍到來,立即叫提前埋伏在城樓上的鎮中百姓豎起昌軍的軍旗。
郭保友在鎮子上活動的時候,暗中拉攏了一幫人。他們忍了匈奴人三個月,待主力部隊一離開,便將守鎮的三百余人統統擒下,自己登上了城樓。
北萬梅指揮著軍鎮上的義軍:“鎮子南面的那一家面館存放著不少火器和火藥,這是鑰匙,你把它們運出來,發給兄弟們。”
那人與幾個朋友沿著小路向她所說的面館跑去了。
她轉向等候著指令的昌軍小隊的首領:“他們這次的陣法,脊背處和尾部是個弱點。你們在后面用火器轟炸,把尾部的兩隊人引回來。倘若火藥耗盡,就把人引到鎮子上,你們找個人把我綁起來,方涉回來之前,他們一定不敢輕舉妄動。”
后背受敵的時候,楚逸挪動舜帝棋搭建了平臺,西鳳已經借著它持劍沖到了伊昀面前。身著黑色戰袍的人看了看身側,發現方涉被人傳訊叫走,馳援軍鎮后方去了。
他佩劍長三尺,伊昀長槍則長六尺有余。
西鳳頭皮一緊,雙腳鎖緊馬鐙,將左手也覆到了劍柄上。
只見伊昀手中那支長槍的槍頭刺穿了一個秦軍小卒的胸膛,一抽一甩,鐵質的槍桿又將周邊的兩個騎兵打下馬背。
劍多是禮器,并不適宜戰場,長槍卻是為戰場而生之利器。
長槍槍頭甩下身上沾染的血漬,直向西鳳刺來。西鳳隨即仰身架劍,準備拉緊韁繩后撤,伊昀卻片刻不停地抽回長槍,回程時順帶著挑開了另一支向自己刺來的利刃。
西鳳于是改了主意,一夾馬腹,向前進去。伊昀再一刺,他便向旁邊一傾身子,掛在座下戰馬的身側,揮劍砍去。伊昀忙回鋒,擋住長劍劍身。西鳳出擊的速度并不算快,至少比老燕王整理他的時候慢多了,而且也沒有什么投機取巧的地方,伊昀游刃有余,還能順手為同袍清理幾個偷襲的敵人。
只是那掛在馬身上的人忽然一笑,笑容詭異,伊昀不禁蹙起眉頭。
“少主小心!”
一個洪亮的男聲穿過一眾人的怒吼拼殺的叫喊聲,直擊伊昀的耳膜。伊昀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但一時間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聲音。還有這聲“少主”,他今年雖然也不過二十三歲,擔得起這個“少”字,但燕王府上無人這么叫他。
這聲音尚未落定,便有一支箭飛快地從他的腰后擦過,徑直穿過他身后一個匈奴步兵的手腕。那匈奴步兵凄慘地叫了一聲,手中揮起的長槍掉落在了地上。
伊昀不禁一哆嗦——倘若那支飛箭射偏一點,或射穿他的脊柱,或從那匈奴步兵的手邊擦過,屆時那長槍刺來,定要命中他的要害。
借著他慌神的片刻,西鳳翻身正坐馬背上,一連使下三劍:一劍刺穿伊昀左肩,一劍破開伊昀小腹,一劍刺中伊昀座下馬的眼睛。只見那烈馬痛得猛揚起兩只前蹄,將背上的人震下馬去。
此時方才高呼“少主小心”的人到了——準確來說是他的箭先到的。西鳳被一箭射中了右肩,痛得左手急忙握緊唯一的兵器,扯起韁繩,向后方的一塊掩體逃去。
西鳳臨行前看了射箭人一眼,發現這人十分眼熟。射箭人是郭保友,只見他一身匈奴打扮,緊緊皺著眉頭,用手中的弓徑直劈開一條路來,奔到落馬的伊昀身邊。
郭保友雙腳卡出馬鐙,把弓往背后一掛,騰出雙手將伊昀拉起。
“上馬!”
他怒斥道。
“旗手聽令!扛好將旗!”
伊昀忍著疼痛岔開雙腳,坐到馬上,模模糊糊看見自己小腹處源源不斷流出血來,便伸手堵住。他這一摸,竟摸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他不禁渾身一顫。
郭保友感受到了他的恐懼,往他手捂的地方看了一眼,心里更是著急。
“堅持住!聽到沒!”
隨后駕馬飛馳,徑直往軍鎮的方向趕去。
北萬梅本想,倘若兩軍陣前臨時生出變故,郭保友在便能應對一二。
她倒是說中了。如果郭保友不來,伊昀定要死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