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劍雄漸漸睜開了眼,灰白色沒有瞳孔的眼。他站了起來,慢慢地靠近了三春湖,一步拖著一步,像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蹚進了水里。原本已經平靜的湖水掀起了巨浪,在月光照耀下竟一反常態地化作濃墨一般的黑水,直接將陸劍雄包裹起來。
而到了此時,白兮墨終于感覺到不對,朝三春湖方向掃了一眼,大呼小叫起來:“啊啊啊!怎么會這樣!”
黑色的紋路,這是在盧敏軒臉上早已看到過的樣子。而除此之外,陸劍雄的耳朵變成了魚鰭狀,兩側臉頰拉開了一道細縫,手指間竟然長出了蹼。
此時,赤紅的月光灑下,陸劍雄緩緩抬頭,用他灰白色沒有瞳孔的雙眼看向白兮墨,拉開嘴唇,露出一個駭人的微笑:
殺了你!
和盧敏軒一樣,陸劍雄眼神渾沌,卻也格外單純,仿佛腦子里只剩這一個念頭貫穿始終。
慘了,這下可真的是坑妹了。
白兮墨不禁抱住了頭,心中哀嘆。
感應到白兮墨心聲,正與盧敏軒僵持的睚眥眼神一轉,也看向三春湖。只不過,睚眥的視線略過陸劍雄,看向的是籠罩在三春湖區域的結界。
而他隨后傳話給白兮墨的心聲,不但不是雪中送炭,反而是在落井下石:
“結界從內部進行了微調,不再遮蔽外界對結界內的感應。”
“嗯?什么意思?你是說幕后黑手也在結界內部?他/她變弱了?”
“不,是封印,我的。”
白兮墨立即反應了過來,龍子睚眥這個外掛,是需要充值續費的。
睚眥被劉伯溫封印于渝都已近七百年,不知道她的中二尼桑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讓睚眥暫時脫離封印、破開結界,循著她的氣息找到她。而后,幕后黑手的結界在三春湖營造了一片與世隔絕的區域,也暫時令劉伯溫的封印無法感應到睚眥具體氣息,讓睚眥可以在結界內自由行動。
但是,幕后黑手卻在魔化陸劍雄的同時,微調了結界。等睚眥的氣息被他的封印再次捕捉到,睚眥便會被封印再次攝入捉回,而這個時間,很可能還有數個時辰,也很可能只有十數分鐘,全憑運氣。
“吾傾盡元神之力方才臨時破開封印,遁至此處,若小心遮蔽氣息、壓制力量,短時間內暫且無虞。”睚眥平靜地插了一句話,但這句話的實質內容,說白了就是看臉、看運氣。
白兮墨咬著后槽牙,暗暗說道:“一人一個。”
她對睚眥有信心,即使是以一敵二也絕對沒問題,只是取勝時間的早晚有差罷了。但現在【封印】這把刀子懸在頭上,能盡量讓睚眥低調點就得低調點,還是由她自己來設法解決陸劍雄比較妥當。
好在陸劍雄剛剛才被魔化,實力遠不如盧敏軒,很可能只比之前的“阿方”略強一些。而白兮墨旁觀了這么久,對他們的手段已然心里有數,在有所準備之下倒也不虞陸劍雄。
此時,盧敏軒皮膚上黑色的花紋不斷游走,不斷汲取著周圍的怨氣注入盧敏軒體內,卻始終拿睚眥沒轍。睚眥一劍接一劍,或刺或削,在盧敏軒身上留下了各種各樣的傷口。
但相較于睚眥的輕松,白兮墨就要無助很多。
本著氣勢上不能輸的節奏,白兮墨努力地瞪大眼睛。但正因為瞪大了眼,她清楚地看到陸劍雄身上紋路的變化過程:從臉部慢慢延伸往下,悄無聲息地侵占著陸劍雄的身體。
白兮墨后背滲出了汗,她能感覺到陸劍雄目光鎖定著她,只是或許是因剛剛被魔化,意識還有些模糊而沒有動手。
她定了定神,決定讓陸劍雄先遠離湖水再說,便試探著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那個……你累不累啊,要不我們去旁邊坐著?”
草坪旁邊有一條小道,小道上隔幾米便有一條石凳,平常很適合大家來放松心情。
但陸劍雄只發出了咕嚕的一聲,沒有挪步,也沒有放松心情的跡象。
白兮墨毫不氣餒,給自己打打氣,再次鼓起勇氣說:“你看水里這么冷,對身體多不好,我們去岸上走走嘛?”
而聽到這句話,陸劍雄終于有了反應,神志勉強清明了些,抬腳出了湖水——他的步伐有些蹣跚,也有些猝然,就仿佛其潛意識中有些抗拒湖水。
月亮很亮,掛著恍若永不黯淡的猩紅之色,始終在人間四處揮灑著存在感。
而借著月光,白兮墨看到了陸劍雄出湖時帶出的湖水:黑色,黑到極致反倒透出了亮的湖水。
白兮墨心中暗驚,這些掛在陸劍雄腿上的湖水,不僅沒有受到萬有引力作用,反倒開始在陸劍雄腿上蔓延,形成了和其臉上相似的黑色紋路,然后一路向上蔓延,沒在了衣服、短褲里。
她敢打賭,這些紋路肯定在陸劍雄衣服下連接,形成了一幅完整的黑色紋身圖。而這也意味著陸劍雄徹底魔化,已然將身體與靈魂全部獻給了一直隱于幕后的那人。
這樣的人,簡直愚蠢得可愛。
在心里為陸劍雄打上標簽后,趁著陸劍雄還有些遲鈍,還在一步一步慢悠悠靠近,白兮墨從兜里取出邱爾行之前掉落的紙袋。她咬破食指逼出精血,一邊慢慢往后挪,一邊用精血混著朱砂在空白符紙上畫符——
白兮墨專屬的鬼畫符,秒天秒地秒空氣,就問你怕不怕!
“嘶嘶……吼……”
才畫好幾張符箓,白兮墨便突然聽見陸劍雄的喉嚨里發出奇怪的聲音。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急退了一步。
然而這突兀的一退,瞬間刺激到了陸劍雄。
他氣勢猛地一變,變得狂暴兇狠,如同剛剛從沉睡中被驚醒的嗜血生物,殺機凜然。
下一秒,陸劍雄化成蹼的手掌直接就扇了過來。
白兮墨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擋了一下,瞬間就被擊飛了數米遠。
“沒事吧?”睚眥一邊與盧敏軒周旋,一邊忍不住在心里出聲問道。
“我沒事,就是惡心。”
白兮墨甩了甩頭,滿臉嫌棄地用右手撐地站了起來。
陸劍雄的意識已經恢復,身體卻還慢著一拍,使不了多重的力道。剛剛那一下,與其說是白兮墨被擊飛,不如說是白兮墨剛好在往后跳,順著陸劍雄的力道跳到了后面,卻沒有站穩摔倒在地。
只不過,陸劍雄不僅身子變得跟魚一樣滑膩,體味也變成了魚腥味。他身上濃重的魚腥味鉆入白兮墨鼻子,差點令后者惡心地想吐。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這么一會的功夫里,陸劍雄的動作已經從遲鈍變為了流暢——不能再被陸劍雄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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