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撞上剛穿越回來的我，你還一臉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這種小說劇情一樣的展開正說明老天爺也看好你，要你跟我學做菜咧。”
大大咧咧地說著，孫利家便蠻不講理地闖入王衡的生活，也切實化去了王衡心中的徹骨寒風。
“時間的流連可不是情感的延續，過去的自己就算死了也不影響現在的你選擇活下去，所以，別像個娘們似的顧影自憐啦。”孫利家熟絡地拍著王衡的肩，沒有任何相互熟悉的過程，大聲道，“少年郎要是不信，就跟著我穿越一遭感受感受古代的精神面貌吧。”
但王衡也不以為意，幾天的接觸，他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被動和孫利家、楚方塵混得很熟——雖然他在內心深處也不算太排斥就是了。
揉著肩膀，王衡突然反應過來：“嗯？你能帶著人穿越？”
“當然啦，不然怎么能配叫時空旅行者？”孫利家拍著胸，完全不能給人信服感地答道，“要是不信，現在就能帶你裝逼帶你飛。”
狐疑地看著孫利家，正欲開口時，王衡心中莫名升起一絲不適感。掃了眼四周，沒發現有什么異樣，王衡點頭道：“那好啊，現在就穿。”
“那行，放松心情，等著就行。”
孫利家憨笑仰頭，旋即閉眼，平攤手掌于身前，微微晃動。
王衡目不轉睛地看著，心中隱隱有幾分期待。
而看著孫利家手掌的輕微晃動，王衡只覺眼前似乎漸漸生出幻影，身形也淡了幾分，意識陷入朦朧迷離……
————
意識恍惚，半夢半醒間，冰涼之感自心中猛烈泛起，王衡陡然睜眼！
然而已經遲了，陰沉世界中，一位面龐熟悉卻又帶著陌生的青年已經將手插入王衡的胸膛，握住王衡的心臟。
“你是……”囈語間，王衡眼神迅速從隱含傷悲的稚嫩化作了高高在上的冰冷，“你竟然……”
王衡沒有把話說完，但許言知道他想說什么。兩人平靜對視中，許言淡淡開口：“幸韻死了，王衡也早就死了，我是許言，許言是我。李夢是幸韻也好，不是幸韻也罷，都是過去式了。”
……
事情還得從不知道是哪一層夢境說起。
歷史上，王衡在孫利家、楚方塵的幫助下，從幸韻死去的心理陰影中走了出來，并改名許言，過上了新的生活。
但一直以來，許言只是將幸韻藏在心底，將這段過往埋葬而已，并不是說許言已經真正解開心結，能正視過往。
而一眼看出許言問題存在的孟于行，并不打算用言語解釋，直接選擇了暴力療法，強迫許言正視自己的過往。
于是，夢境之中，同時出現了許言和王衡兩人——所謂的王衡，既是許言過往記憶的顯化，也可以說是許言的心魔形象。
孟于行強行催生出許言的心魔，而某種意義上，這心魔也等同于許言新鮮出爐的第二人格。
于是，王衡和許言之間展開了較量。
許言勝，則表明許言徹底渡過心魔，將心靈弱點補上，后面與沈幽夜的比試也就杜絕了沈幽夜利用許言心魔的可能性。
然而王衡若勝，許言在無盡的虛幻輪回中逐漸迷失自我，王衡就會成為主人格，代替許言蘇醒——王衡蘇醒與許言蘇醒就掌控身體而言并無差別，但以旁觀角度接收許言記憶的王衡，他對趙婉晴會是什么感情就不好說了。
總之，王衡利用許言一時間無法確定真偽的，李夢即是幸韻的言辭令許言心防大亂，旋即構筑了一個虛幻夢界將許言的思念困在其中，等待著許言的迷失。
然后，王衡開始著手替代許言成為主人格——作為許言心魔的王衡雖然知道許言經歷的點點滴滴，但要想成為主人格，王衡必須以思念、以意識“真正”經歷一遍許言高考后的遭遇才行——不這樣的話，相對王衡已是四年新陳代謝后的許言身體，與王衡之間的契合度可不算高。
只是準備走上一遭許言人生之路的王衡不知道，許言并沒有那么輕易地落入他的算計。
虛幻夢界中的許言確實承載著許言的思念，或者說意識，但并非許言所有的思念。
在被王衡設計的緊要關頭，許言將計就計地將自己的思念一分為二——近乎所有思念都被王衡送進了虛幻夢界之中，但許言仍藏了一絲最純粹卻又最飄緲的思念在外，沒被王衡發現。
當王衡“重溫”許言隨孫利家穿越，意識最放松、最掉以輕心的瞬間，許言終于顯出身形下了殺手。
在意識層面抓住了王衡最核心的思念——夢境中表現出來就是抓住了王衡的心臟——許言淡淡開口：“幸韻死了，王衡也早就死了，我是許言，許言是我。李夢是幸韻也好，不是幸韻也罷，都是過去式了。”
說完，許言右手開始使力，狠狠握住王衡心臟，意識層面上則是開始絞殺王衡的思念。
身子抽搐中，王衡像徹底放棄了一般，散發坦然赴死的思緒，小心翼翼地說：“我死之后，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去跟李夢說一聲對不起。”
許言面色不變，平靜道：“還在徒勞掙扎，還指望我會因李夢心神波動好讓你逃出去嗎，真是幼稚。”
聞言，剛剛還面色安詳的王衡浮現出惡毒的神色，狠狠嘲笑道：“好，你贏了，算你厲害。但你又能贏多久？就算你消滅了我，渡過心魔，身為一個卑微凡人的你，又如何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超凡者斗？
就像今日被孟于行玩弄一般，你一定會被沈幽夜玩弄，然后徹底失去趙婉晴，就跟當年失去幸韻一樣。
Master？呵，呵呵，好生珍惜最后的時光吧。
我啊，會在下面等你的！”
狂笑聲中，王衡“嘭”地一下自爆，不等許言絞殺完其思念，便毅然選擇了自我了斷。
血雨滴下，許言白衣染紅，面色不改，半晌而道：“不勞費心。”
…………
許言立在原地不動，只意念一動，原本陰沉的世界開始變化。
夜空下黑沉沉的云層分開，一道耀眼的金光，仿佛初升的旭日，自天際降下，刺穿茫茫黑暗，沐浴在許言身上。
曾經的白衣早已赤紅如火，無風自動，獵獵作響，恍若活過來的火焰，熠熠生輝，映得萬物盡皆失去璀璨明亮。
不同于之前陰沉世界的黯淡無光，而是一種光澤仍在，卻又無法再引起任何注意的黯然失色——因為，金光沐浴下，紅衣如火的許言比整個世界都要來得璀璨。
“吾當掌乾坤，佛光耀諸宇。”——一股淡淡的明悟不可自遏地從內心深處漫延而出。
突然，金光沐浴下仿佛金身佛陀的許言抬頭看向前方。
一股白色微微透著藍色，似水汽亦似云煙的氣息自一個點繚繞擴散開，在金光烈焰的映照下蒸騰不休、生生不息，為這個世界添了一抹清涼之感——藍牧野自氤氳云煙中漫步走出，嘴角掛著輕松的笑意。
一塊空間的事物突然靜滯，像失去水分般漸漸變得干燥蒼白，最后徹底混淆顏色形成一個戴著高帽的白影；白影掃了許言一眼，又漸漸淡去顏色，透出其中雙手揣在風衣袋里的孟于行。
眼底深處一團熊熊金焰燃燒著，許言直視著藍牧野，似有一圈無形的漣漪泛開。
若有若無的波光粼粼間，貫穿天穹的金光化作千萬光點散開，金焰也隱去只余清澈的瞳仁，許言看到孟于行和藍牧野出現后，不由一聲輕嘆：“謝了。”
笑吟吟地點頭應下，藍牧野拱手道：“心之所向，道之所立，恭喜了。”
孟于行也拱了拱手：“道心既定，修法大可自如隨意，確實值得恭喜。”
“謬贊了，全靠二位相助，不然怕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許言面無得色，方才心境圓滿，明確了本心所向之道，心象世界中頓時顯現相應的異象，但若非藍牧野出手刺激其自我意識，說不定就因為合道過深而失去了自我意識。
擺了擺手，藍牧野笑問道：“許言，你的道心可有名諱，不會就叫‘許言之道’吧？”
“哪有那般玄奇，我的道，應該是叫‘拂曉’吧。”許言抬頭望天，眸中倒映著一縷明亮的金焰。
真實與虛幻之間，一切迷茫、一切彷徨、一切徘徊都不應阻攔前行的腳步，哪怕身處無盡黑暗，哪怕前方一切都是未知，都應該堅定地走下去。
沒有路就走出一條路，沒有光明就走出一線光明，這就是許言本心所向之道——“拂曉之道”！
靜靜注視了許言片刻，孟于行不置可否地轉身，手腕一翻握住一柄鐮刀往前一劃，劃破空間，然后離開——他的聲音姍姍來遲地在原地響起：“我先走了。”
藍牧野早有所料地笑了笑，也開口道：“我也先走了，早點醒，你家蘿莉還在外面等著你呢。”
“嗯。”
許言回身看了眼身后身下，眸中金焰一閃而逝，過往光影也一閃而逝。
微微一笑，許言化作一縷光線自虛幻世界中消失。
而光線一閃而逝的軌跡劃破天際，拖出了一行字跡：
幻夢終醒，本無不散之宴，卻不悔付此華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