幀幀可怕的畫面浮于腦海中,若顏立即從床榻上坐起身,披上了外衣,拿過一旁燭臺上的燭臺,推開了通往瓊亭方向的殿門,往聲響傳來的深幽廊亭疾步走了進去……
湯泉的迷霧繚繞于漆黑的稠夜中,女孩小心翼翼地護著手中的火光左右環顧了起來……
廊亭盡頭,一旁的湯泉之所此刻空無一人,她無心回想與那個男人在此地留有的種種艷香溫存,此刻警覺地環顧著周遭,又往左邊唯一的后殿入口走了進去……
后殿其中的這間屋子與前殿內殿不同,地方不算寬敞,布置也甚是陳舊。女孩用燭火照亮了漆黑一團的屋內,一邊走著一邊細細地觀察了起來……蛛網積在桌椅案臺之間,手撫過桌上陳設的瞬間,指尖已沾染了一層灰塵。
“這里似乎鮮有人來…..”
“到底是…..?”
帶著百思不解之心,她將火光移去了正堂的桌前,焚燒線香的氣味隱入鼻中,堂中桌上祭奠的牌位赫然映入了女孩的眼簾……
“屋內明明鮮有人至,也似乎沒有打掃的痕跡…..但是這香火…..”
“方才…..似乎有人來過…..”
燃燒未盡的半柱香火隱潤在女孩微蹙眉的眼中,她抬起頭,往桌上立著的牌位看了過去……
“將軍寧保曾之女寧玄英之靈位…..”
…..
“寧…..玄英…..?”
一片漆黑中,那微仰不解的側眸中透過了搖曳的火光…..
“寧玄英…..寧…..”
“難道…..”
一瞬間那眼眸中泛起了絲絲隱動的漣漪。
正在她證實著自己的猜想之時,牌位旁掛著的一幅山水畫卷卻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行宮之畫皆出自名家,但是這副畫,用筆略顯生硬,又是無名佚作…..”
“如此平凡畫作,為何會放置在這里?”
“況且,屋內東西皆陳舊積塵,這畫作卻是嶄新之物……”
女孩執燭燈,大膽地走去了那畫作前,上下仔細打量了起來……
就在她伸出手撫摸上那畫卷之時,指尖透過薄薄畫卷,卻似乎觸摸到了墻后的細微凹凸處…..
“這是…..”
一瞬間,女孩惶恐地縮回了手,腦海中生出了些下意識的猜測…..
“這墻后…..似乎…..”
“聽聞宮中但凡帝后居所,常會設置密道,以備不時之需時供人隱匿藏身。”
“此處難道…..可也是…..?”
若顏站在畫前默默想著,卻始終沒有勇氣伸手去確認自己的猜想…..
就在她斗爭躊躇之際,這數日夜夜可聞的抽泣之聲似乎又一次回蕩在了荒蕪的廢殿之中……女孩頓時寒毛倒豎,脊背徹涼,她慌張地退后了數步,更是心生恐懼,有了徹底的退意…..
就在她打算轉身之時,身后殿門口處卻傳來了窸窣的衣動之聲。
女孩撲騰的心呼之欲出,她來不及熄滅手中的燈火,怕是此刻從窗外被察覺,自己已是無處可藏。
心中的掙扎未盡,那沉重幽然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女孩驚恐著轉過頭,卻看見了微敞的軒窗外,一襲金蟒烏黑衣裳的男人抄著手徘徊在外,而那沉默的一雙挑翹鳳目卻不改凝視向自己的目光,走過重重窗欄,透來了深如淵潭,冽如寒刃的厲色…..
“你…..”
…..
“在這里做什么?”
男人抄手淡然道著,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悠悠地踏進了殿中….
“我…..”
“我…..”
相處至今的短暫數月,若顏從未在他的目光中見過這般陌生的神色。她錯開了與他的對視,慌亂不安地游離去了別處…..
“夜、夜中…..”
“我….我睡不著…..”
“睡不著?”
男人幽幽打量著那垂眸中細微的掩飾,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方才起身…..不知道您去了哪里…..”
“所以…..”
此刻那垂眸中透出了欲言又止的楚楚無助之色。
“外面暴風疾雨,殿內空無一人…..”
“深山荒林之中……”
“我…..我害怕…..”
女孩攥緊了衣袖,輕柔細語已漸語漸默。
男人輕瞥過眼前人,凝固了片刻的沉默…..
“噢?”
一聲輕笑劃過了女孩的肩側。
“你如此害怕,能走到此地,倒是勇氣可嘉……”
…..
“我…..”
三分譏諷笑意浮上男人柔媚神色中,女孩微紅了臉,對自己的好奇心甚是怨怪起來。
“既然你害怕….”
“那…..我們….
“是否,可以回去了?”
他走近若顏身前,一目掃過女孩身后掛著的畫,似有確認過什么,又將垂下的目光撫過女孩微懼的周身,便不再多言,回過頭往廊亭的門口踱了去…..
“您這是…..”
若顏跟上元儼的腳步,此刻卻發現這男人的身邊無一人侍奉左右,更是難耐起心中對這一切的在意…..
“本王與你一樣,夜中難眠…..”
“方才見你熟睡,所以一個人出來吹吹風,透透氣…..”
“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這舊殿之所….”
眼前穿著輕便絹衣之人微側過笑眸道。
見他漸復了往日的神貌,女孩含笑點了點頭,不知覺又陷入了獨自的沉默中…..她想起這幾日從侍女那里隱約聽見的傳言,又對那背影試探著開了口。
“若顏方才見那后殿的屋里,供奉著牌位…..”
“那位夫人…..”
“可是您….”
女孩欲言又止的疑問似乎早在元儼的意料之中,他側過頭,坦然而溫柔的眼眸里已寫下了肯定的答案…..
…..
“看來…..你也知道了?”
他知她追根究底的脾性,在她的面前第一次放下了嚴守的戒備。
“十二年前…..”
“圣上賜婚,將樞密使寧將軍寧保曾之女指給本王為側室。”
“二年后,她為本王誕下一雙兒女….”
“也就是允熙那孩子與….益兒…..”
他溫柔凝視著女孩單純不解的圓潤眼睛,在這無人之所,倒是不再避諱地與她侃侃而談了起來。
“益兒…..”
“太子殿下?”
女孩此刻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位寧側妃正是德襄郡主與太子殿下的生母。
見男人笑著點了點頭,若顏又不解道:
“為何寧夫人的牌位….會設于此處?”
“這里距離京中路途遙遠,平日也無人供養…..”
聽聞女孩的一番質疑,男人無奈地笑了笑,又帶過一絲輕嘆。
“她父親身居高位,卻犯了事下了獄…..”
“此事….惹得圣上震怒……
男人幽幽道著,又回過了傲意笑眸,此刻兩人一路交談著,已不知不覺走回了就寢的內殿中…..
“所以….?”
女孩在男人的示意下在桌前落坐了下來。
“她數次請求本王替他父親求情…..”
“但是她父親所犯之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即便是本王,也無能為力……”
…..
“所以…..”
男人的坦誠讓若顏甚為詫異,但心中倒是安心了些許….
“所以自那以后,她便對本王有了疏離,更因雙親離去而郁郁成疾……”
“從王府搬來行宮之時,她已值彌留之際….”
浮光掠影的殿中,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眸向自己投了過來,目光中透出了絲絲悲涼與無奈。
“所以….因為夫人的父親是戴罪之身,您害怕皇上…..所以便將供奉之所設在了這人深山之中……”
女孩單純的猜測讓男人頷首淺笑了起來。
“本王身邊….大抵都是些命不由已之人….”
“所以….”
此刻那立在自己眼前的挺拔身影未直接回答自己的話,只是輕垂下了眼眸,任由萬般隱忍揉雜著克己愛意,滿溢進了微仰的瞳中….
“當初才會與你有意疏遠…..”
“…..”
飽含深意的話語透進了幔帳飄揚的殿中,女孩看不見男人心中深藏的悲憫,只是微微遲疑了片刻,又釋然苦笑了起來……
…..
丹色紅楓在連綿的山間如波濤般層層疊疊地起伏著,習習寒風送走了一日一夜的風雨,這日的傍晚,天邊終于掛上了透亮的晚霞…..
坐落于山麓的云隱寺此刻籠罩在夕陽的晚霞中,讓寺院金黃色的墻壁蒙上了一層暖紅色的光芒…..
踏上了落滿了紅葉的寺前石階,小侍女輕按去額頭的汗水,跟緊了身前女人的腳步….
“娘娘…..”
“此行…..若是真見到了法師….”
“便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您…..”
侍女的不安回響于身后,卻絲毫未動搖女人淡定的步伐。
“我心意已決。況且…..”
“此事已得到王爺與父親的應允,皇上亦未有反對……”
“我可反悔不得….”
那釋然無奈的目光微側過來,溫柔地落入了侍女的眼眸里。
“今日….”
她嘆了口氣,又抬頭仰望去了那肅穆高聳的墻壁….
“雖要與倉廣法師面會,但是按照規制,離剃度之禮卻還有一些日子。所以…..”
“你若想回府,或者讓我寫信給知鶴替你尋一門親事。”
“我沒有任何異議。”
她淡然含笑,微微凝了凝身后人的動容瞳眸。
“娘娘…..”
此刻明舟的眼中再也掩飾不了心中與她相守多年的悲傷,噙滿了淚水的眼眸無可自拔地覆上了一片朦朧…..
“小姐……”
“從在相府中時,時至今日,明舟已與您一起共度了近二十年的光陰。”
“您可以輕描淡寫地一句不要明舟,但是明舟卻…..”
“做不到小姐您這般滿心了無牽掛……”
侍女的垂淚悲咽之語入耳,莊雅神色自若,手卻不自然地攥緊衣裙,她似有忍住微紅眼眶中涌上的濕潤,卻將目光放去了一旁的丹色山澗。
見主人掩飾著心中悲涼不言不語,侍女又溫柔地苦笑了起來。
“其實您的心中,還有很多掛念罷…..”
“您這般模樣,如何習慣清苦的修行之路呢?”
“明舟心中時刻擔憂您的身體,擔憂您的情緒…..”
“小姐的一切,已是明舟的所有…..”
“所以無論您作何決定,無論是留在王府中,還是…..選擇避世的后半生…..”
“明舟…..”
“都會永遠留在您身邊。”
侍女的話語輕柔卻堅定,濕潤的目光卻與女人微側的溫柔眉目交融在了一起。
莊雅微凝了身后人片刻,不禁輕聲苦笑,她回過頭,又垂下了目光。
“明舟…..”
“…..”
“我這一生,虧欠你的,可是太多了……”
她嘆著氣幽幽道,心中盡是兩難。
“小姐,您這話說得可是折煞奴婢了…..我….”
明舟緊緊跟在莊雅的身后,抵著那人的清瘦背影,心中滿是痛心。
“奴婢……”
正在她垂目含淚,尋找著撫慰話語之時,兩人已走上了石階,走近了寺廟的側門口。
“奴婢…..”
待她猶豫開口,眼前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娘娘…..?”
明舟遲疑地抬起頭,卻發現從側門一旁的竹林石徑中,此刻緩緩走來一位肅肅如風的男子身影……那人走近了眼前人的身前,漸而停下了腳步….
夕日下,女人煞白的臉龐上泛著隱潤的霞光,而那雙柔媚清冷的長眸卻與那男子俊朗的愁容相望,失神在了沙沙作響的竹聲中…..
“子沛…..”
…..
“周大人…..?”
男人的意外出現讓主仆兩人甚是驚懼。
還未等莊雅整理好慌亂的思緒,那男人已走上前,蹙眉隱淚著不顧一切地抓過了自己的手腕….
“子沛!”
“大人,你…..”
男人的力氣甚大,女人掙扎著,三人已一路拉扯進了寺院外掩人耳目的竹林之中……
“周子沛!!”
莊雅掙脫甩開了男人的手,滿目含淚地望向了那痛楚不堪的清秀臉龐。
“我與你已…..”
“王莊雅!”
男人痛楚的低聲怒叱打斷了女人的質問。
“你的選擇我無權左右,但是…..”
“但是…..”
一行清淚從那蒼白俊朗的臉龐上落去了唇邊。
“在此之前,你可否…..”
“讓我知道真相,讓我…..”
“心有所甘?”
無助之色扣進了絲絲動容的眼中,男人含淚的眼眸里盡是痛楚。
“心有…..所甘?”
一聲苦笑浮上了莊雅的唇邊,她漸緩了滿心驚懼,又惘然了目光。
“你已是圣上欽點的駙馬爺,而我…..也嫁入王府…..”
“這么多年過去,發生了這么多事,你難道…..”
“還心存不甘嗎?”
絲絲諷刺浮于那濕潤的瞳眸中,女人的質疑已讓男人的苦楚無處可遁。見他陷入沉默,女人垂下眼眸欲轉身離去,卻是腳方跨出,手臂又被那身后人一把箍住了……
“子沛…..!”
她怕兩人的拉扯被人瞧去,壓低了聲音凝眉錚言道。
“莊雅!”
“我只想問你!”
那握著自己胳膊的手箍得越發緊,身后人依舊不愿意放棄用這得來不易的機會去說服心上人。
“王爺早已允了你一紙休書,而我高中之后,也終向丞相大人鳶肩羔膝地求來了些許松口,偏偏在這時候,卻發生了那種事…..”
…..
“莊雅,那巫蠱之事我從未相信是你作為,我在信中向你問了許多次,而你…..你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后來,你索性不再回復于我,更是將我們的約定拋去了腦后。”
“我心急如焚,懇請丞相大人徹查此事,后來確被告知這件事你已向王爺供認不諱……”
“這一切,你可向我解釋清楚?”
“解釋清楚?”
“這件事….沒什么好解釋的…..”
“是我心中對他有恨,所以一時沖動做了傻事,怨不得別人。”
“我不相信!”
男人緊緊拉過女人,撫上了她的雙肩,襲來的目光中盡是痛心凝探。
“我與你相識數十年,你的聰慧大度早已入鐫入我心,這般蠢事,決不可能是你所為。”
“怎不會是我所為?”
女人的笑中肆意起了嘲諷之色。
“十年前西湖邊那日,我與你私定終身……”
“后事情傳到爹的耳中,惹得爹震怒……”
“這般蠢事,可不是我任意為之嗎?”
…..
“我們的事情與那日之事怎可比擬?”
男人箍著女人的纖瘦雙肩,已顧不得她此刻淚簌簌而下的悲憫。
“雅兒!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告訴我…..”
“此事是不是趙蓉煙所為?”
“因為你的婚事,她與你父親有過過節,她怕你奪去她王妃之位,所以……”
只是還未等他話盡,女人已一一撫去了自己放其肩頭的雙手…..
“你別胡亂猜測…..”
莊雅垂目側落,看見他如此憔悴擔憂,似有浮上了一絲不忍。
“王妃娘娘不是你所說那般心胸狹窄之人…..”
“她雖不待見我,但是我性命垂危之際,曾救過我的命……”
“那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釋然了一絲擔憂,卻更滿心疑惑了起來。
“我已經說了,那件事…..就是我一時郁結所為,怨不了別人。”
“直至被察覺,方覺自己有多愚蠢……”
女人心平靜氣道,面中更浮上了安慰起男人的絲絲和煦。
“子沛…..”
她嘆了口氣,又道:
“那之后,我未回你的信,是我獨斷…..”
“你若心中有怨…..對不起…..”
……
“但是我如此做,是因為我覺得…..”
“我們若再如此輕率地見面…..”
“怕是…..真的會引禍上身…..”
…..
“為何?!”
男人似乎并不解女人心中隱藏的苦衷。
“你出府禮佛之際,是你我相見的唯一機會……”
“這些,都是我們當初的約定……”
“況且,茶茶姑娘那邊,我隨時可知道你的消息……”
見她咬著唇邊沉默不語,他又極盡了寬慰之語。
“子沛!”
女人的眼中閃過了絲絲懼色。
“今日已不同往日!”
“如今…..你已娶了惠國公主…..”
“而我,也成了戴罪之人…..”
“如今朝中看似平靜,底下卻…..激流暗涌,爾虞我詐,你得高中,又一路平步青云……那朝堂之中,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你…..”
“你與我妹妹走得如此近,你可有考慮過我父親的立場,考慮過公主的立場…..?”
“若是讓有心人多加揣測,傳到皇上的耳中,到時候…..”
“只怕一切就晚了……”
女人的一番勸誡話語讓男人雖感認同,臉上卻依舊留有躇疑。
“雅兒,我不懂…..”
“當初讓茶茶帶信給我的人是你…..”
“如今,讓我遠離你身邊人的人….亦是你…..”
“這些年,我覺得你時冷時熱,有時候…..”
“感覺仿佛變了一個人…..”
男人不解含淚嘆道,卻是發現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越發遙遠了……
男人的感嘆讓莊雅浮上了一臉釋然苦笑,她垂目嘆了口氣,又緩緩抬起了飽含淚水的柔情雙眸…..
“是吶…..”
“何嘗不是呢?”
……
“如今你已近而立,進爵娶妻。”
“茶茶與知鶴也長大成人,成了婷婷玉立的姑娘…..”
“而我…..卻不復往日容顏,日漸憔悴…..”
“當年的少年郎,女兒嬌…..”
“跟在你身后的童聲稚語的娃娃們…..”
“早已…..”
“不復存在了…..”
淚水從那無人知曉的悲憫眼眸中淌了下來,順著臉頰靜靜地滑去了下顎…
“雅兒…..”
女人飽含深意的苦笑之語讓男人心中的痛楚再難抑制,他躊躇片刻,終是鼓起勇氣,再次握過了她的手腕。
“子沛?”
他的荒唐舉動再次慌亂了女人的心。
“跟我來…..”
說罷他已徹底拋下兩人的立場,將女人往竹林小徑的另一端牽引去…..
“子沛,放開…..”
“你放開我…..”
“你想帶我去哪里?”
莊雅苦惱掙扎著,更是不解他的用意。
…..
不過片刻,兩人一路牽扯著,已順著竹林中的石階而下,走到了寺院腳下一側的開闊湖邊。
夕陽滿湖的秋景迎面襲來,撞入眼中。天地間,那滿臉痛楚的女人眼中映入了丹色水天,竟一時間忘卻了心中的紛紛擾擾……
…..
“雅兒,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嗎?”
見她漸而陷入回憶,男人松開了她的手,含笑側過了垂眸。
女人苦笑著微微頷首,他又仰起了滿面惘然神色。
“我們相識于江南,情定于江南,那時恰逢我中舉,準備上京趕考…..”
“出發前,你贈我金銀,我方知你為大家閨秀,母親過世數年,卻完全不知你是丞相之女…..”
“我對你發誓,若高中,便會帶著迎親的長隊回來娶你…..”
“卻不曾想,讓我再回來之時,你與你年幼的妹妹們已不知所蹤……”
“后來,我從鄰人口中打探到,你的父親新娶,便接你們回了京中……”
“而你的父親,乃是朝中重臣,位及丞相…..”
絲絲感慨從男人恍然清醒的口中嘆出,他似有諷刺認命,卻又有些許未練。
“后來,再見到你時,你我的距離,已是遙不可及…..”
……
“就算我拔得頭籌,靠一己之力在朝中占穩了腳,卻還是只能站在一旁,遠遠地看著你…..”
“看著你…..”
“看著你,走入了宗室紛爭,進退不得,最后…..”
“去了那個人的身邊……”
…..
“子沛…..”
女人不愿再聽下去,含淚的眼眸亦是無力地垂去了一旁。
“你放心,你的決定……”
“我不會,也無力改變…..”
“今天我來尋你,只是想在實現你的意愿之前,與你再說一說我的心里話。”
…..
“你瞧見,那湖上駛來的漁舟了嗎?”
順著男人含笑的目光,莊雅看見了廣闊的湖面上,一葉扁舟正迎著粼粼波光向兩人的目光所及之處緩緩駛來…..
“我們…..曾就著雪景泛舟游于西湖,今日…..”
“就當是最后一次再…..”
……
“讓時間回到十年前……”
“…..可否?”
男人清風朗月的身影與十年前仿佛并無一絲改變,他依舊對自己癡情至極,沖動處甚是不惜一切。
片刻沉默消逝在了微涼的空氣中,女人側過頭看去不遠處抹著眼淚的明舟,看見她勉強抬起頭,沖自己欣慰著點了點頭,一番猶豫后,終是嘆了口氣,向眼前的摯愛之人微以頷首…..
……
夕日下鵜鶘雙宿雙飛盤于天際,水清宮的露臺上,杯酒交錯著,若顏依偎在元儼的懷中,亦是對著這自由自在的鳥兒們浮上了無比艷羨的目光。她將目光投向了男人的眼中,此刻卻發現那瞳眸里不同往日,仿佛閃過了一絲淡淡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