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甜眼眸專注,十分認真地根據聞夜歸所教給她的,一點點畫著。
終于,半刻鐘以后,她抬起了頭。
“怎樣怎樣?”花甜期待地看著聞夜歸,眼里是再明顯不過求表揚的神情。
“不如……我教你彈琴?下棋也行!”聞夜歸深吸一口氣。深覺她沒有學好琴棋書畫是有道理的,前提是如果說眼前那兩大坨墨汁兒也能算作畫的話。
花甜小嘴一撇:“我會彈琴!也會下棋!別小瞧人了。你答應我的,我現在就想學畫嘛~”
聞夜歸現在倒是有了點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她一個習武之人如此熱衷于畫。心里這么想著,也就問了出來。
花甜聽他問完以后,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聞夜歸以為她不會說的時候,花甜緩緩開了口。
“我從小是被師傅養大的,從來沒見過父母。師傅告訴我,我的父親和娘親都是極善丹青之人。可等我開始跟隨師傅學畫的時候,才發現,我卻好像一點天賦都沒有。”她抬頭看向窗外,眼神落寞。
“于是,師傅讓我跟她習武。我其實不喜歡習武,也不喜歡畫畫。可父母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就是一堆他們的畫作。我既不會畫,也看不懂畫……
師傅從來沒有告訴我過多關于我父母的事。有的時候,我會禁不住想是不是因為我太笨了?我的父母才離開我……
可是我愿意學!他…他們可以教我的呀!如果他們從小在我身旁就教導的話,我現在一定能畫得可好可好了。”
花甜說到這兒,語氣突然變得急切起來。
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平靜下來,自言自語般地:“可是…他們在哪兒呢?”
花甜手里的筆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剛剛畫的棗樹,本來就是一團看不清形狀的墨團。
隨著花甜的淚一滴滴砸下,墨團更是被暈得亂七八糟。最終,紙上就只看得到墨黑一片。
看著花甜的淚水,聞夜歸不知道該說什么。眼前的花甜讓他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父母?呵~在自己很小的時候也曾天真的問過義父,父母在哪?為什么他生來就是奴婢?為什么有人生而卑賤?而又為什么這個卑賤的人偏偏是他?
后來,無數次的打罵、侮辱、挨餓受凍才讓小小的聞夜歸,哦不,那個時候的他不配擁有姓名,他叫什么呢?似乎記不清了。
總之,他明白這個世界沒有什么為什么!等他懂得什么是弱肉強食的動物法則之后,他已經腳踏尸山血海,登上權力巔峰了。
花甜自顧自地說完,擦了擦眼淚,抬頭卻見眼前的人在發呆。于是,更加委屈了。
“你都不會安慰安慰我么?”花甜輕輕推了他一下。
聞夜歸回神,冷笑:“你是小孩子么。”
“反正肯定比你小!”花甜挺胸自信地說。
“我不懂為什么你需要安慰?如果你覺得別人的悲慘能讓你不那么難受的話,你可以去城里的乞丐窩找他們多聊聊。或許那個時候,你會好受一點。”聞夜歸沒有看花甜,語氣冷漠。
現在他沒有特意跟花甜用“咱家”自稱,當他說“我”的時候沒有了那種陰陽怪氣的腔調,反而透著一股認真,似乎他是真不懂花甜為什么會難受。
她一怔,突然有點害怕聞夜歸此時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花甜雖然沒有見過父母,但是從小也是被師傅呵護著長大,不曾受過什么挫折。最大的困難也不過就是刀沒練好被師傅說幾句。
聞夜歸剛才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冷漠讓她心口莫名一疼。她以為,他們已經很熟悉了。可花甜卻忘了,對于聞夜歸來說,花甜只是生命中偶然出現的陌生人。
花甜怔怔地看著他,在心底默默地說了一句:聞夜歸,雖然你是個壞人也不了解我,但我卻認識你很久……。
聞夜歸說完那句話,也意識到兩人此時之間尷尬的氣氛。但他不覺得說錯了什么,于是他也沒什么好解釋的。
只是看著花甜赤裸裸掛在臉上那受傷的神情,突然一下子有點煩躁。
嘖~真是沒見過情緒如此外現的人。煩!
花甜還在沉默,臉上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指責就這樣盯著他,像只倔強地小貓。
聞夜歸嘆口氣,伸手拿過她剛剛畫得亂七八糟的紙,隨意勾勒幾筆。
暈開的墨團就有了山的模樣,接下來是一座小院,一棵棗樹。最后,還有棗樹下手持雙刀的姑娘正在練武。
花甜的視線一點點上移,看到了畫。雖然看不出相貌五官,但花甜知道,那就是自己。
一下子,心里的陰霾突然就消散了很多。
“你不能把我畫這么矮!明明我都到你胸口了,可你看看在這畫里我跟小螞蟻似的。”花甜看著看著,發現不對!立即不滿地出聲指責。
“這從視覺遠近關系上來看就是如此的,這樣的人物才合理。”聞夜歸也認真解釋。
“不好不好!這樣沒有女俠的風采。”花甜拼命搖頭。
“是我教你,還是你教我?”
“我就是按照你教我的來畫呀!再來!”
“停停停,你傻嗎?看這……應該這樣畫才對……”
……
天色慢慢變暗,太陽已經悄悄地從遠方的山頭滑落。只留下赤黃色的余光灑滿了并不華麗的小院。
又起風了,屋里的兩人還在為畫里的人物爭執不休。
從小院中央看過去,在夕陽下,窗口像一個鑲了金邊地巨大畫框。兩人恍若無人地坐在窗前低頭討論,似乎也成了別人眼里的畫。
“老金,你看他倆小夫妻關系多好。”金大娘坐在棗樹下納鞋底,一邊用牙齒咬掉線頭,一邊對手里拿著竹條編東西的金大叔說。
“像咱們年輕時候。真好!”金大叔憨厚一笑,手里的竹條慢慢變成了一只生動可愛的蝴蝶,這個平凡樸素的男人走到金大娘身邊坐下,把手里的竹編蝴蝶遞給金大娘。
“天色暗了就不要在納了,當心眼睛。”
換來金大娘羞澀一笑:“多大人了,還搞這些……”
屋子里的聞夜歸抬手活動了一下僵硬地肩膀,感受著慢慢恢復地身體。視線移出窗外,耳邊花甜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他也難得的享受了一下這與世無爭的平靜。
他看向京城的方向,在心底算了算,時間也應該差不多了吧。聞夜歸再在這里待幾天,京城還不知道要出現多少牛鬼蛇神……
而此刻在這普普通通的農家小院,似乎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