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被趕走那年,照常理世道應該太平,可恰巧那年通遼遇到了罕見的災荒,一時間竟鬧起了‘胡子’——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土匪。說是胡子,其中絕大部分人原來是平民百姓,只不過為了填飽肚子才鋌而走險當了胡子。雖說如此,這些人干的仍是打家劫舍的事兒,終究是禍害人、遭人痛恨的勾當,一點兒不值得可憐。他們以搶劫財物和綁票為主,殺人的事也時有發生。
最初拉起伙兒的‘胡子’的手里是有槍的。據說,那些槍不是日本人的,也不是國民黨軍隊的,更不是咱們解放軍的,而是他們從蘇聯‘大鼻子’(當地人對蘇聯紅軍的形像稱謂)那里偷來的。為了解放東北和內蒙,當年蘇聯派了很多部隊,日本人被趕走以后,蘇聯軍隊并沒有馬上撤走,而是駐扎了好長一段時間。蘇聯軍隊紀律性很差,那些大兵騷(色)的很,只要一看到漂亮一點的女人,他們就會不管不顧地把搶往門口一放,一窩蜂沖進屋里。據說,當年他們可沒少糟蹋女人。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為了能逃過一劫東躲XZ,實在沒辦法的便會把鍋底灰往臉上一抹,穿上老太婆的衣服盡可能地往老氣打扮,然后聽天由命。那些‘大鼻子’提著褲子從屋里出來的時候,他們堆放在門口的槍早就沒了影兒,其中很大部分落在了那些手里,成了他們當‘胡子’的本錢。
剛開始,‘胡子’也就那么幾伙兒,每伙三五十人的樣子。到了后來,竟遍地起‘胡子’,三五個人手上拿把刀也算是一伙兒‘胡子’,手里根本沒有槍。
無論趕上什么災害,最遭殃的就是老百姓。是有實力的(胡子)也好,沒實力的也罷,他們統統惹不起,胡子一來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牽走馬、趕走豬、拉走糧食、卷走被褥…….,一點辦法也沒有。至于當時的政府(國民政府)有沒有組織剿匪你姥爺從沒提起過,看來也是形同虛設,有和沒有都一樣。
那些胡子就像走馬燈一樣,這撥走了那撥來,都是前后腳的事兒,一戶人家經過那么兩三次也就什么也不剩了。
‘胡子’起初是在離通遼城很遠的地方鬧起來的,王家窩棚離通遼城近,才不過八九里,因而開始的時候并未波及到。不過,看當時的形勢,鬧到那兒不過是早晚的事兒,所以你姥爺提前做了準備。他把能換成錢的東西幾乎都變了現,換成了大洋,托人捎回了老家,寄存在了你太姥爺哪兒,大洋是裝在一個大壇子里捎回去的,有二百來塊。他信不著別人,這樣一大筆錢只有存放自家人手里他心里才踏實。米糧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也做了自認為妥當的安排。你大姨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那些嫁妝讓你姥爺犯了愁,無論放哪兒他都覺得不保險。后來,他想了個主意,他把那些嫁妝裝進了兩只大鐵筒,然后把密封好的大鐵筒埋進了東廂內事先挖好的兩個近三米深的深坑中。填回的地面踏實以后又在上面捕了一層風干的馬糞——那廂房本來就是養馬用的。過了一兩天,你姥爺還是覺得不放心,就索性倒了廂房東側的山墻,山墻倒向里側,剛好壓在了那兩個大坑的上面。然后,你姥爺又做了點文章,讓外人一看便會覺得那廂房是自然倒掉的,而且倒掉的時間像是有個三五年的樣子。他當時很自信,心想,這樣的假象一定能糊弄住那些‘胡子’。
還有一樣活物讓你姥爺擔心,是一匹一歲半的洋馬駒。那馬駒長得漂亮,通身紅毛,除了四個蹄腕處是白色外,再沒一根雜毛兒。它不是種地的馬,是你姥爺好不容易從‘大鼻子’手里淘換來的軍馬,當時也是冒了些風險的。到手后,你姥爺稀罕的不得了,特意買了馬鞍和馬鐙,一有空閑就會騎它溜上一圈。賣那些干農活的牲口時,你姥爺沒怎么心疼,可這馬駒他是死活也沒舍得賣。不賣就得想辦法,可這樣一匹大牲口想藏起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實在想不出好法子,你老姥爺就心懷僥幸地那馬駒栓在了自家苞米地正中央的一根大木樁上,白天晚上也不往回拉,只是每天去看上那么一次,對外人只說,馬駒已經賣了。當時正是夏天,苞米已經出穗,秧棵全都高過人,連成一片的苞米地有近千畝,倘若不做仔細地排查,任誰也難發現地中央藏匿的東西。
村里家家戶戶上香禱告,雖說已經做了準備,可誰又都希望能躲過這一劫。最終禱告沒起作用,該來的還是來了。最先來的那伙‘胡子’有三十來號人,是‘胡子’中較大的一伙。其中有幾個騎著馬拿著槍,一看就是頭兒,其他的(人)都靠雙腿走路,操的家伙什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刀、棍子、鐵叉子、釘耙、……….。這伙人一進村便三五成群地分散開,挨家挨戶地搜刮起來,一時間整個村子是雞飛狗跳、哭喊聲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