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點50分，我幾乎下意識地看了眼手表。

　　由于職業的關系，半夜是我一天當中注意力最好的時候。

　　盡管天生就有種從人群中迅速判斷對方需求的能力，但這并不意味著我的生意有多好。

　　特別是在我家鄉這種四線小縣城，絕大多數人其實是沒有什么夜生活存在的。

　　所以，選擇做一個專職夜班的出租車司機肯定不是出于賺錢的考慮，更多是因為我想躲開父母下班后在家里無休止的嘮叨。

　　要知道他們在縣城里勤勤懇懇工作生活了一輩子，平日里最大的樂趣就是從各種角度論證家里缺個女的照顧我。

　　可我并不想這么早就結婚生孩子，當然這并不說明我是個特別有想法的人，僅僅是因為這個城市里的姑娘實在長得不怎么樣。

　　23點56分。

　　按照打車軟件的提示，5分鐘前乘客就應該在路口等我，可現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只有死一般寂靜。

　　天突然下起雨來，混雜著的雷聲著實讓人心煩意亂。

　　也許沒有人會在這種天氣出門了吧。我劃開手機解鎖，看乘客是否會取消訂單。

　　正在這時頭頂的時鐘響過12下。

　　說起這口大鐘頗有淵源，據說是縣里以前的領導為了打造世界文明城市仿照著大本鐘的樣子復刻下來的。和周遭破敗的樓房相比顯得有些魔幻。

　　車門的聲音了打斷我的思緒。

　　上車這位年輕女士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能和訂單上那位定期練習格斗的中年男子對應上。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確認了下電話號碼——做我們這行謹慎是必要的，萬一遭遇正主差評總是很麻煩。

　　“請問是手機尾號0088的乘客嗎，快滴打車很榮幸為你服務，請自覺佩戴好口罩。”

　　這套貫口我早已經熟練掌握，倒背如流。

　　核對無誤。女生很自然地告訴我，最近經常有網約車司機半夜劫財劫色年輕女子完事后拋尸荒野的新聞報道，從那以后她就把個人信息改成了油膩大叔。

　　我笑了笑，在這個城市長大的我對這里的女人非常放心，最多只會有劫財其他就不用多慮了。

　　“師傅你真幽默。”這妹子性格不錯，遇到這樣的主顧至少不會讓身為司機的我感到無聊。

　　談笑間一道閃電劃過，接著便是轟隆隆的雷聲，可這聲音來得格外刺耳，就像什么東西爆炸了一般讓人很不舒服。

　　說也奇怪，雷聲過后天空放晴，車窗上的雨漬迅速沒了蹤影，只留下雨刮器在干燥的玻璃上劃來劃去，顯得那么傻。

　　停下車后的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晴朗的夜空之下，地上連個小水坑都沒有，如同這場雨從未存在過，要不是旁邊有人見證，我真以為是自己長期上夜班出現了幻覺。

　　說起旁人，那個妹子怎么也不見了？

　　我趕緊掏出手機打開app尋找剛才的訂單，可手機空空如也的界面像極了我上學時的答題紙。

　　雖然以前也出現過后臺服務器宕機這種情況，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接下來整整一天我的精神狀態都很萎靡，我實在想不出昨晚這段離奇的經歷到底是個什么玩意。

　　但這并不意味著我愿意把這段經歷告訴任何人，因為那樣只會讓他們更加確信我是個傻叉。

　　大家喜歡叫我廢物這件事的起因是我高中的時候在班主任的物理課上搞了一起粉塵大爆炸，導致他頂著蘑菇頭當眾宣布我是個傻叉大廢物。

　　要知道我們這里的人口并不多，盡管我極力否認但終究是架不住同學們善意的口口相傳，讓我在漫長的歲月里不得不接受我這樣的人設。

　　每年的做好事日是我最難熬的一天，因為從那次事件以后我就成為了班級里固定的好事來源，同學們只要裝作善意的和我攀談幾句，一件好事就油然而生——幫助了廢物沈皓。

　　思考再三之后，我還是決定去找許大聊聊。如果說，這個地方只有一個不會嘲笑我的人，那一定就是許大。

　　許大是我們這個縣城惟一的圖書管理員兼館長。

　　是的，我們這個破縣城居然還有一座稍有規模的圖書館，而許大可能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個能聽進去我說話，知識又淵博的人，畢竟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讀書看報，我相信他一定會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許大，最近在看什么書？”

　　“耗子啊，好長時間沒看見你了，最近干啥呢，怎么今天有空上我這來了？”

　　許大應答著但視線并沒有從書本偏移，看封面上的書名，是亨利·大衛·梭羅寫的《瓦爾登湖》，許大似乎正讀到精彩處，我甚至有點懷疑他是怎么看到我的。

　　“單身氣質佳，就在你附近，想找暖男聊聊，排解壓力？”我一字一字讀著許大書里夾著的手機直播間標題，“都是騙人的標題黨，你不會信了吧。”

　　“粗淺之人，這對我而言不過是我享用完文化盛宴后的一道餐后甜品罷了。圣人不也是常說嘛，食色性也，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說吧，這次來什么事？”許大一臉看穿我的表情。

　　于是我把昨夜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和他說了一遍。

　　許大閉上眼睛沉吟片刻，“不管那個女的是不是真實存在，但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昨天晚上并沒有下雨。”

　　如今科技已經很發達，數據化時代任何發生過的事情似乎都可以通過搜索檢索出答案，我們可以輕松查到過往48小時所有的天氣數據，而我竟然忽略了這一點。

　　昨天確實沒有下雨，也沒有那該死的乘客，看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覺，也許這都是我覺得生活太無聊而幻想出的情景，到最后把兩者混淆，已分不清現實與虛假。

　　許大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給我兩分鐘，讓我查個東西。”

　　他打開了自己的辦公電腦，手指飛速的敲擊鍵盤，不管怎樣，有這樣一個朋友在，總是會讓人感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