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開始，分數就獨當一面承擔了檢驗教育能力的大法官。顯然它的尺子無法丈量一個學生的全部。如果一位老師付諸于教育工作的所有辛勞全部都能被量化成一組組的數據，那教育該是件多么簡易而單調的事啊!可現世中，人們習慣了看一組組數據。是呀，還有什么比數據更直觀更有說服力呢？

　　秀安小學的每一次考試都是一場激烈的“分數爭奪戰”。為了提高學生的成績老師們真是費盡心思，不惜利用所有可利用的資源。

　　放學后，肖萍把班里的兩個學困生帶上了自己的汽車。劉不帆的車就停在旁邊，正好被她看到了。肖萍笑著解釋：“鄰居家的孩子，父母這幾天有事，委托我把孩子捎帶接回去。”

　　其實這倆孩子被“委托”給肖老師的時間好久了，大家雖不言破卻都心知肚明。家長和老師兩廂情愿的事兒。學困生的成績提高了，肖萍的班級更是錦上添花。至于老師的辛苦付出有沒有補償，只要家長嘴巴嚴，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誰要是喜歡繼續猜想，可以，沒人攔著你。

　　這幾天，辦公室的幾位老師們在偷偷議論五年級組的某某老師。原來某老師在班里公開鼓勵學困生去參加某“課外輔導機構”，被家長舉報了。據說舉報的家長并不是學困生的家長、而是一名好學生的家長。這是為何呢？原來人家害怕后面的學生補課后學習超越了自己的孩子。

　　“人心啊！”趙一琴搖著頭發出耐人尋味的感嘆。

　　“這就是競爭。”劉不帆也感嘆著。

　　“中毒太深了吧。”林依云翻著書，淡淡地自我喃喃了一句。

　　“那教育局打算如何處理呢？”王老師問。

　　“處分輕不了。你們還不知道吧？那輔導機構的老板就是某老師的親弟弟”。鮑老師不知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什么？”……“親弟弟？”、

　　“這下復雜了。”……、大家議論紛紛。

　　“校長每天喊著要老師們守住底線，不要觸碰紅線，可有人偏偏就要往槍口上撞。能怪誰？自己蠢，怪不了別人。”鮑老師嗤笑自得地評論著這事兒。

　　鮑亞莉自得，自有她的道理。如果把老師們提高成績的辦法分個段位。那肖萍還處在“堅韌黑鐵”階段。被舉報的那位老師也就算個“英勇黃銅”吧。更高一級的“榮耀黃金”還是非鮑老師莫屬了。她可不會用這些所謂“蠢”到“跳進黃河洗不清，為分拼到紅線外”的險招兒。她憑借自個兒獨有的傲人氣場、硬生生把班級微信群變成了“如來佛掌”。天天給家長布置任務：查作業、聽寫、查背誦……

　　某同學作業完成不好，立即在群里通報。人都是“面子最貴”。這樣還有哪位家長敢不上心呢？比起在教室里一師對群生，家長一對一的拼勁兒當然更精準。

　　林依云的確算是個笨鴨中的戰斗鴨了。她是一心只教圣賢書。她只想憑自我的不懈專研和努力，研究教學、研究學生走向成功。然此路漫漫而修遠，她的求索帶不來任何成就感，只會給秀安小學這個團隊拖后腿。

　　這是一個飛速發展的時代。火車在提速，網絡從4G正走向5G，支付從手機立變到刷臉……一切都是迅猛的。教育也同樣不得落伍，人們太急著拿到教育變革的實際成就了。可教育的實料呢？

　　你不能告訴大眾，我們的老師多么的專業、教科研成果非凡等等此類的話吧？對于大眾，這些就是“玄藏講經”；你也不能告訴大眾，小紅以前總考不及格，在老師的努力下，現在她能考80分了，畢竟個體代表不了全體；或者你可以告訴大眾，一向以自我為中心的小明，現在學會了合作、學會了擔當？這些只要大家看不見就連聽也不愿意去聽。可以上這些例子，又有那件事是能立竿見影做到的呢?所以，只有數據:達標率、達優率、合格率，升學率……這些才是讓大眾易于接受的“完美快餐”，也是學校、上級領導看得見，摸得著的業績。

　　連續兩年成績蟬聯倒一的三(5)班，不得不躍入校領導的眼簾了。連續兩年的制題刷題、勤批勤講，到最后，苦心孤詣、奮斗不息的林依云還是被教學成績打臉打到懷疑人生。

　　升入三年級后，林依云最終還是沒逃過被校領導約談的命運……

　　她坐在臺燈下悶著心，白天嚴主任和吳校長的話仍飄蕩在她腦里。她拿出一疊紙反復對照比較。這些紙是1-3年級每次考試的成績表。從這些數據上分析:三（5）班與其它班級的積分差距一直在拉近縮小。這一細小的變化總是讓林依云憧憬著、堅持著。但最近這兩次考下來后，這一小進步似乎走入了平臺期，總是與前一名班級相隔那么0.2分、0.35分。就那么一頂點兒的差距！那么一點點……

　　她又看了各生的分值數據。三(5)班55個學生，前二十幾名的成績在全校遙遙領先，一點兒也不差。中間十余名同學的成績發揮也較正常。后十名就叫人大跌眼鏡了，很明顯三（5）班的學困生要比其他班級多出那么幾個。而這些孩子中：連成玉、李小虎、常安心、趙瑤兒的分數加起來也上不了百，齊刷刷穩居全校的末位。把全班的成績沉沉地拖入了水中。

　　這幾個孩子的學習問題的確令人十分棘手。不從他們身上入手解決問題，三（5）班注定踏步不前。于是林依云與這幾位家長交換了意見。決定放學后，單獨留下幾位在教室，老師幫他們鞏固溫習，解難解惑。家長們都十分樂意，也約定好了稍遲一點的接孩子時間。

　　用劉不帆的話講就是：依云又偷開小火車了。兩周了，明顯感覺連成玉、趙瑤兒、學習太吃力了。李虎和常安心稍好一些，但基礎也很差。當一遍又一遍的講解指導仍無效果時，林依云真想開懷大叫一場，但她還是忍住了。如果自己發火，這幾位就更不想學了。她用手舒舒胸口，長長地深呼吸一口，然后換個方法繼續開始。接下來一遍又一遍……

　　當林依云抬頭看見這幾個孩子茫然又反感的表情時，她又忍不住想笑了。笑這叫人虐心的“一廂情愿”。

　　“只要努力拼過，又何必在意結局？”有時，自我安慰一不小心就成了林依云的精神動力。這次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