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隊長經(jīng)已回頭望了咱好幾回，就差走上前逮住我問問東問西。那個蠢女人，不過換套衣服而已，有必要花上一小時零十七分鐘？
「表哥！我來了~」
很好。包子頭雙馬尾小姐終于從閘外施施然緩步跑入。我祝愿她計劃成功。
但一上來，她就熊抱住我。
「大庭廣眾下別拉拉扯扯的。趕緊辦正事。」
張清月回嘴道：「你要驢子干活，也需要在頭上懸吊根蘿卜。本小姐現(xiàn)在是在收取利息！」
你是驢子嗎你？「但我不會再做任何對不起我未婚妻的事。」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自己把手臂從她的夾纏中抽出。
「是『前』未婚妻。」張清月用手作一對引號。「既然你們已成過去式，那么我有信心將來能夠感動老公你對自己投懷送抱。」
「我倒希望你可以首先感動郭同學她講出筆仙的事。」
「達令，你知道你老婆的副業(yè)是什么嗎？」她故作神秘一笑。「演員。」
在保安員和女舍監(jiān)的陪同下，改換體育服的郭同學終于愿意在女生宿舍門外再次進行會面。
只是這回，進攻的主導(dǎo)權(quán)掌握于張清月的手中。仿佛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身時下初中女生打扮的張博士笑容可掬，相隔一段距離都感受得到她的熱情親切：
「你好啊！我是張小月。聽表哥說，你也是靈異迷？」
「誒？不──」
「但你有玩過筆仙不是嗎？」
「有是有，不過……」屢屢眼望舍監(jiān)，郭同學表現(xiàn)得吞吞吐吐。
「有點帶感耶？沒想到其他學校里，也有召喚筆仙的傳說。你們的筆仙兇不兇？易請難送嗎？」
「聽說是以前跳樓的學姐呢？死狀很恐怖的！不過只要不觸犯筆仙所定的規(guī)矩，就不會有事。」
我?guī)е鞅０餐撕髷?shù)步，好讓兩位「少女」有空間說自在話。縱然不放心二人鬧瘋了的言行，但舍監(jiān)大媽仍于不自覺間主動靠近我和索先生。
「真不知道最近的孩子乃咋一回事！好好的書不讀，偏愛鬧這些有的沒的。」
面對舍監(jiān)的抱怨，索老伯笑道：「這些娃子讀書壓力大，偶爾放松一次又何妨？」
他皺巴巴的手，指向那一位女學生：「自從飄飄她爺爺過身后，好久沒有見她如此開懷笑過。」
才一貶眼，發(fā)現(xiàn)張清月與郭飄飄好似經(jīng)已打成一片。女人的友誼建立得真快。
「這個娃子也可憐得很，是個留守兒童。前年她爸在城市組織了新家庭，她媽又撇下她改嫁，疼愛娃子的爺爺又因心臟病發(fā)先走一步，現(xiàn)在全靠她家老奶奶獨力去一手提拔。難為飄飄她學習成績不錯，將來假如找到個好男人結(jié)婚，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也罷了。」
「不是不知道她苦，但求神拜鬼之類是可以鬧著玩的事嗎？依我看，這些孩子是閑得慌，刻意尋求刺激，自己嚇自己。劉記者，你真應(yīng)該寫一篇報導(dǎo)，教導(dǎo)孩子們遠離這種不實的迷信游戲。」
「這樣說，學校里難道也有其他學生玩筆仙？」
「何止咧！更荒謬離譜的玩法還有呢！我在宿舍里也逮著過這群瓜娃子好幾次，偏偏每一屆都有人屢勸不改。」
索老伯說：「可能是因為那片風水林不吉利。之前不是有位奇怪的女人來調(diào)查過嗎？」
「是個怎樣的奇怪女人？」
偏巧此時，我們一行人聽見郭飄飄高呼：「原來你也是『南山聞鬼哭』的書粉！？」
「唔……其實不算，不過確實是有點意外，這個不起眼的地方，竟然是起點靈異區(qū)白金作者的母校誒！？這一趟來得值了。」
「就是呢，有傳聞?wù)f『南山聞鬼哭』就是把發(fā)生在這條村子和學校的怪談寫成網(wǎng)絡(luò)小說發(fā)布的。不過啊，有不少老師覺得學長他帶頭，開了不好的風氣，」
「導(dǎo)人迷信之類？」
「差不多吧──」
「夠了！還不是你們平日愛跟老師他們頂嘴。老爺子你也是，太寵這些猴兒，教她們不知天高地厚，口里沒有個大小。」
懶得理會舍監(jiān)大媽展開地圖炮懟天懟地，我半屈膝蓋詢問郭飄飄她：「失蹤的李明麗老師，同樣反對學生玩筆仙嗎？」
或許是被舍監(jiān)的吆喝所嚇怕，少女又再陷入遲疑。
「兀那婆子，別妨礙劉記者工作！來來來，跟我去冰箱拿酸奶，站這么久，大家都渴了。」
索老伯很貼心地將大媽拉走，加之張清月一句「你們舍管好啰嗦哦~」的俏皮話，郭飄飄總算回復(fù)神色自若。
「像我剛才跟你說的，表哥他雖然是個可惡的唯物主義者，」──「可惡」二字是多余的，張博士──「但亦不會取笑那些真心相信都市怪談的人。所以你放心好了。」
半小時尚未過去，張清月業(yè)已成功取代老保安員先前的安慰者角色，這女人果然是戲精。
郭飄飄對我和她笑了一笑，露出一雙長得不齊整的小虎牙。
「我們班上的人都不喜歡李老師。她要求太嚴格了！而且只會偏心成績好的同學。」
「有次，班上有位同學帶了一冊漫客繪上學，查書包的時候被老師她發(fā)現(xiàn)，最后請了家長來，幾乎鬧得說要退學。」
「那位學生有懷恨在心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但那位同學事發(fā)后請了幾日病假，回來時兩只手臂上都是瘀青，眼睛也哭腫了幾圈。所以我們私下都稱呼李老師是『活閻羅』。」
「但鬧得最慘的還是『那一位』轉(zhuǎn)學生吧？不過關(guān)于此事，自己都是從宿舍前輩的口中聽來的。」
「那個女生，好似是從大城市轉(zhuǎn)學過來鄉(xiāng)下念書的，因此遲遲無法融入校園生活。而且，當時似乎有很多人都不喜歡她的裝腔作勢，比如怕蟲子、不肯主動打掃、自以為很聰明所以很看不起人，還有偷偷涂潤唇膏化妝等等。單是為了涂有色唇膏這回事，轉(zhuǎn)學生已經(jīng)被李老師訓斥過至少四、五次，成績和校內(nèi)評價自然會一落千丈。聽說她因此過得更不開心，甚至有人懷疑她患上了抑郁癥。」
「后來，有幾位心腸很壞的女生說要給顏色轉(zhuǎn)學生瞧瞧，于是約她凌晨十二時前往圖書館玩筆仙。」
「當夜，是李明麗老師值的班。她們原來是打算嚇嚇她，玩到中途把老師叫來，而作為始作俑者的她們先一步逃回宿舍。沒想到當日真的有筆仙出現(xiàn)！寫血字叫她們?nèi)ニ溃 ?p> 「那群女生嚇傻了，匆忙間將轉(zhuǎn)學生反鎖在圖書館里。她們不敢折返回去開鎖，于是找上李老師通知她破門。聽說轉(zhuǎn)學生被救出來的時候，一直對空氣怪叫『不要過來！』。」
「我們學校流傳的怪談，是打斷筆仙『說話』的人，將會被邪靈附身，在夜深人靜時被惡靈帶走。」
「那位轉(zhuǎn)學生，后來雖然聽聞她性情大變，沒多久后就搬回城市居住。但奇怪的是，李老師和她似乎都沒有應(yīng)驗到詛咒。因此漸漸地，大家都不再將筆仙的代價當成一回事，反而演變成迎新必玩的試膽游戲。」
「但……！」
「在三年前，我見到……」
「你見到了誰嗎？」張清月的聲音很是溫柔，令人有種寒夜客來的安心感。「沒關(guān)系，你可以慢慢說的。」
郭飄飄的表情變得很可怕。埋藏多年的恐懼，似乎從未曾在這位少女的內(nèi)心消散。
「當時我還取笑筆仙是假的，結(jié)果……我見到李老師她……」
「是在哪？」
「……走廊。老師她站在對面教員室的走廊，好像被某一個人叫過去。」
「你有看清楚那個人的模樣嗎？」張清月示意我不可著急，要給予郭飄飄緩沖回憶的時間。
「當時到處關(guān)了燈……只有我們手上的蠟燭和手機，還有李老師的手電筒在黑暗中發(fā)亮。」少女呼出一口氣。「我們在想：糟了！要被老師她發(fā)現(xiàn)，我們趕緊回寢室吧！」
「但是，回頭的時候我見到……一個女人。黑裙子，黑長發(fā)，胸口好大──她一定是筆仙顯靈！」
「為什么？是否她做了什么事，令你產(chǎn)生這種聯(lián)想？」
「因為……那個女人沒有眼珠！只有兩行血淚！」
或許第二塊拼圖，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
「郭同學，當時你見到的女人，是不是她？」
全身的血一齊上涌腦部，右手因為興奮而覺得顫抖──快了，我感覺自己即將要接近真相。
郭飄飄吞咽口水，然后以極慢極生硬的動作點頭。
「原來她長得這樣美啊。劉先生你認識她？這個人是誰？」
「她……」
就是第六名死者「苗秀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