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點還是感性點
我記憶中的紅湖村就像一座世外桃源,小時候那里是個人群往來熱鬧的桃源,而現在是個一片寂寥的桃源。
我和我愛人都是在這片桃源中長大,我們一直生活在山西的兒子也說,他很喜歡AH老家。
大約是1996年,我們家是紅湖村五隊第一個蓋樓房的。
我們那里辦喪事和辦喜事都會置辦酒席,喪事哭哭啼啼,喜事歡歡喜喜。
還有一點差別,是辦喪事追悼的曲子要唱上3天;而辦喜事的時候會在高樓處向樓下拋糖果,村里的人在樓下搶著糖果,也搶著這份喜氣。
蓋樓房也是喜事的一種,會置辦酒席,也會撒糖果。
那時爺爺奶奶開著一個小店,爸爸在外地帶著徒弟打工——做裁縫工。
大部分的人的一生都是起起伏伏的吧,一直順遂的人還是少數。
嘗遍生活的酸甜苦辣咸,就像是每個人在塵世里輪回這一遭都必須要經歷的。
我爸曾經也風光無限過,他正直青年時,家里絡繹不絕的都是跟著他學手藝的人,還有從外村老遠趕過來請他做衣裳的人。
那些年月我們家中的光景極好,媽媽在家閑了幾年,做著家庭主婦。
不過,我媽是那種特別重情重義的人,所以明明她是可以有幾年富太太的清閑時光的,但是她并不清閑著,她操心著外婆家的清寒,也為爺爺奶奶操持著店里的生意。
我們家的樓房蓋在馬路邊,雖然塵土多了一些,但是光線和視野都非常好。
小時候,我們家周邊種植著很多楊樹。
我家的旁邊是馬路,馬路的旁邊是一排楊樹,楊樹的旁邊是一條蜿蜒綿長的河流,那是一條像護城河一樣的溪流。河里有很多魚蝦,夏日里光著膀子到河中捕魚是幼年時的一大快事。河流的對岸是一望無際的莊稼,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綠油油的一大片。望江縣的油菜花很出名,綠里透著黃,黃里藏著綠。紅湖村就隸屬于望江縣,我們那一大片莊稼里地,也會有幾畝是種著油菜花的,不過小時候種植棉花比種植油菜花賺錢,所以地里種植棉花更多一些。
那時候,我跟著爺爺去河里抓過魚,也跟著我媽去地里點過菜籽,采過棉花。
比起抓魚,我更喜歡的是每年節假日就會有的搭臺唱戲。
農閑時,也是逢節過年之時。那時隊里就會請戲班來村里唱戲。每家每戶出幾十塊錢,然后戲臺就搭在空地比較多的農戶家門前。
戲臺搭起來了。在唱戲的時候戲臺前是極為熱鬧的,本村和鄰村的人都會趕來,像我家這種開小店的人家,都會推著一板車的吃喝玩樂的玩意,找個靠邊緣的位置,一邊遠遠地看戲,一邊招呼著前來買吃喝的看戲人。
唱戲的人除了唱戲前收集到的錢以外,在唱戲時也會要賞錢,要賞錢的時候正是戲曲最高潮的時候,就著這主角的人生起伏,憑借著自己的好演技好唱功,唱戲人討要著賞錢。這個時候坐在臺下的看客就會向臺上扔錢,很多家長都是讓自家孩子把錢扔到戲臺上。我也是奶奶把錢遞給我,然后小跑著跑到臺前放下錢就跑的孩童之一。
后來隨著經濟的發展,村里的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留下年老的農民和男男女女的孩童守著村子。
我也是留守兒童之一,有著和所有留守孩童一樣的遺憾,這一生和父母相伴的日子太少了。
外出打工賺錢著實比在家務農賺錢多得多,這樣的香饃饃沒有人不會去爭、去搶。
紅湖村隨著這股打工賺錢的熱度,雖人丁稀少了,卻也越來越富饒。
用分離、孤寂、辛苦換來的富饒。
村里的樓房越來越多了,舊的樓房不夠氣派,就會推倒舊的,蓋起新的樓房。
村子里一年到頭最熱鬧的光景是過年的時候,那個時候孩子能見到爸媽,老人能見著兒女,從四面八方回來的兄弟姐妹能得以相見。
對比之下,一年之中其他的時候,村子就冷清了很多。
以前泥濘的馬路,如今全都鋪成了水泥路,家家戶戶都有了屬于自己的轎車。
村頭的喇叭上唱著戲曲,也會播著和疫情相關的通知。
村里已經好多年不搭臺唱戲了,以后應該也不會有了。
最大的缺憾是村里的教育大不如前,以前唯一的一座小學也沒有了學生。
此起彼伏的狗吠聲,喚不回向往著大城市的年輕人。
2021年11月,我偶然翻到了舅娘的一個抖音視頻,視頻中是表弟輝對于大學生返鄉創業的暢想。年紀僅僅20余歲的表弟高呼著自己熱愛著自己的家鄉,要回鄉創業,為更多家鄉人能留在老家創造就業條件。
心中熱血澎湃的同時,我反躬自省,卻已然明了,他這樣的豪情壯士是因為有家中經濟的支撐。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選擇不同,決定不同,這一生就會不同。但這無關對錯,也無關高尚與卑劣。
不管怎么樣的選擇,怎樣的職業,怎樣的人生,都值得被尊重。正如任何一人都應該被尊重一樣,無關身份。
2015年,我再次遇到了葉子,彼時她在鄰村的一所小學里從事語文老師。她大學讀的是師范學校中文系,畢業后在南京工作過一段時間。
我問她,怎么兜兜轉轉回老家了?
她說,感覺自己不能適應職場的復雜,還是比較喜歡人際關系簡單一點。所以就回老家了。
她當時談了個男友,在上海工作。
后來經過商量,男孩回了老家縣城里,成了一名公務員。
再后來,他們在縣城買了房子,成了家,有了寶寶。他們一個在家附近的學校做老師,一個在臨近的社區工作。
小日子里雖然難免會有些雞毛蒜皮,但是夫妻恩愛,小兒在身邊快樂地成長。也能時常回老家看望家中老人。
這樣的日子,看著不經意,但是又似乎裝滿了幸福。
幸福是什么呢?
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存于世間,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種幸福。
不受他人的思想所左右,有權利抉擇自己的人生,不被現實生活所打敗,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存活著。
時間輪轉。
2011年,高考成績下來了。
我弟考了634分,我考了335分。
他比我整整高了近乎100分。
我和他的學習生涯,就像一首交響曲,此起彼伏地跳動。在小學時我成績很好,頗受老師和家人的關注,而他因為上課喜歡做小動作總是會被批評。六年級那一年,我弟就開始逆襲了,到了初中他開始頻頻全年級第一,高中也是全年級前幾。
而我初中只能是全班前三,到了高中就更不行了,全年級的排名榜上根本就找不到名字。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里,我崩潰過,逃過課,離過家,還被年輕氣盛的弟弟鄙視過。或許就差沒有自殺了。
溺了水的人,不敢大聲呼叫,不想他人擔心,卻很想要活著就只能自救。
那段時光,我的思想生了病。這事還是被媽媽發現了,她想盡了一切她能想到的方法寬慰與陪伴我。
需要填寫高考志愿了,一向有主見的弟弟,填寫了南京大學和BJ航空航天大學自動化專業。
只有我的志愿遲遲沒有定下來。
我媽問我:你那么喜歡文學,喜歡寫作,要不以后就從事寫作吧。當作家多好,每天寫寫你想著的東西就可以了。
我說,我不想,書上描繪的很多作家都臥軌自殺了,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那樣痛苦地短暫地活著的人。
我媽說:那就填老師,當老師是鐵飯碗。
我說,可我不喜歡。
我媽繼而也說,確實性格不像是當老師的人。
那選什么呢?
繼而我看到了AH農業大學招生服裝設計與工程專業。這是和爸爸媽媽做一樣的事情,我愛他們,也想一輩子陪著他們,和他們做一樣的事情。而且很多人都說我讀書讀傻了,我也應該看看書本以外的世界,設計專業能培養審美,以后除了讀書,我也有能學習一些女孩子應該懂得的事情。
我說:我想選擇AH農業大學的服裝設計專業。
我的想法嚇到了我爸,一向說話很輕的他突然有點尖銳的說,哎呦喂,他們辛辛苦苦培養的大學生,難道要和他吃一樣的苦,做一樣的事情嗎?
我說:我想和爸爸媽媽做一樣的事情。
純粹而簡單的理由。
我媽說:隨我的意愿。不過在這個志愿前面再加個志愿,AH師范大學的中文專業。
我表示同意。
后來,我弟被BJ航空航天大學錄取,而我被AH農業大學錄取。
我是個很感性的人,乖巧聽話,甚至有點兒愚孝。我目光短淺而片面。
我弟則是個理性的人,一生好面子,也圍著利而走。他目光長遠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