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可能的嗎？我們的歡笑是可能的嗎？歡樂是可能的嗎？兩個人的共同生活是可能的嗎？愛情是可能的嗎？兩個人一起走過如此這般的一生是可能的嗎？

　　然而生活是多么的廣闊，世界是多么的廣闊，就只是一個城市也是如此的廣闊。人們遇見了之后，過不了多久，就又要分開。

　　要距離多近才是在一起呢？又要距離多近才算是共同走過一生？分分合合，這之間還要經(jīng)過多少次的反復(fù)？

　　一個人住的這段時間以來，黃晶晶總是容易想起來過去。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夠忘記過去呢？

　　如果去問一個失戀的人，“你要怎樣才能夠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呢”，她的回答想必是，“去愛上另一個人吧”。

　　但是，在黃晶晶和陳建設(shè)之間，這所有的一切怎么能算作是失戀呢！

　　許多的設(shè)想一次又一次重新浮現(xiàn)，有好幾個疑問也將再次提起。而她沒有機會得到答案，現(xiàn)在也不可能去向陳建設(shè)尋求答案。她只是一次又一次重新梳理著二人之間所實際發(fā)生了的一切，一次又一次猜測更多的那些她所不曾參與其中的情節(jié)，也一次又一次更加堅定了不再和這個人徒生糾葛的決心。

　　這一切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以試探之姿一點一點付出的零星的情意，此刻，黃晶晶正一點一點把它們揪出來，一個一個掐滅掉。誰能夠改變過去呢？過去既成事實，沒有人做得到這一點，可是總有人想進行補救。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呢，這種補救只不過是徒勞。

　　落葉不會重新回到枝頭，世界會以完整之姿繼續(xù)運轉(zhuǎn)下去。還是不要怨天尤人了吧，再接再厲吧。

　　黃晶晶坐在窗邊，房間里開著燈，筆記本開著，窗簾拉合。她一邊看電影，一邊胡思亂想著。所幸，電影的速度也進展緩慢。

　　這時，QQ上，陳建設(shè)發(fā)來一張照片，他說，“這個像不像你？”

　　“這誰呀？”黃晶晶回復(fù)。

　　“網(wǎng)上的圖片，像你吧。”陳建設(shè)的消息。

　　此時此刻，黃晶晶心里差點就翻江倒海了。該怎么回復(fù)呢？他為什么這么久了又再一次找上來呢？和老婆吵架了嗎？離婚了嗎？放不下嗎……得了吧，還是就此打住吧！別再繼續(xù)在這一個漩渦里自我消耗了吧——沉默了一陣，黃晶晶終于決定直話直說。

　　“不聊了，我不想聊了。”這是她的回復(fù)。

　　還聊什么呢？再聊下去是聊什么呢？還沒看清楚么——撩騷。

　　這一次，沒有回復(fù)。她原本以為，陳建設(shè)還會說點別的。但是沒有。

　　好吧，就是這樣也不錯。干脆利落。

　　看完電影，黃晶晶已經(jīng)沒有再去想剛才那個短暫的撩騷。她此時正專注于她的畫布。

　　流暢的線條，那是一個女人身上穿著的長裙。長裙是什么顏色呢？白色的吧，有著淺灰色的褶皺和陰影。

　　女人呈現(xiàn)側(cè)躺著的姿態(tài)，她的臉上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濃妝艷抹了吧。她的頭發(fā)長長垂下，卷曲著，而且有些凌亂，隱隱約約之間，幾乎遮擋住了她全部的面目。她的一只手壓在腦側(cè)，另一只手則隨意放在身側(cè)，裊娜的灰煙正從這只手的指縫間向上浮動盤繞著。

　　這是什么地方呢？仔細去聽的話，周圍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她也不是躺在她的沙發(fā)上。她的長裙向下垂著、沒有堆疊，就這么直直地垂下去，遠遠未觸及到地面。

　　請諸位凝視的眼再稍稍退后一點點。現(xiàn)在能夠看清楚了嗎，她躺下之處實際上正是位于一面高墻之上的一處凸出的陽臺。那個陽臺的周圍沒有欄桿和頂棚，只有一塊狹小的落腳地。通向室內(nèi)的門洞此刻已經(jīng)看不出來原本的形態(tài)，而是和周圍那些干枯的植物、或者是斑駁的光影融為了一體。

　　現(xiàn)在，如果視線再往后退去一些些，那么，看上去，就連它們也仿若不存在了。

　　在她身上曾發(fā)生過、以及正在發(fā)生著什么呢？就請諸位看官還是不要繼續(xù)追問來龍去脈了吧。來時的路已經(jīng)消失無蹤影，出路也不再有。

　　還是什么問題都不要再問了吧。就讓時間靜止在這一刻吧。就是這一刻，既是從前，也是往后，既是一切的最開始，也同時是一切的最末尾。無始亦無終，為始亦為終。

　　為什么，什么也不要再問了？因為，以這一刻為分割點，這一刻以往或這一刻以后，一切就都只是絕望，就全都是窮途末路了，還問來做什么呢。

　　要不就，再退后一些吧，退到只能夠看見斑駁的高墻的距離，就讓它去遮擋了一切的絕望吧。也許，它就是全部，它就是位于開始到結(jié)束之間的一切了。

　　而，那一面高墻的后面呢，則是已然倒塌因而也不再存在的、或者是從未建起而從來都不存在的建筑。就是這么一面墻，兀自在此，煢煢孑立。看著它時，就像是正在看著一切。

　　最后，請再次退后一些。這時，就連女人也不再存在了。這一整個畫面看上去，就只不過像是墻上的斑駁的暗影，并且早已經(jīng)與墻面本身混為一體，和諧融洽。仿佛，什么都從不曾單獨存在過。

　　最后，她去了哪里了呢？她還能夠去哪里呢？她又是如何去成的呢？

　　黃晶晶盯著畫布看，手上還拿著筆。

　　筆從她的手上放下又拿起，最后終于放下。她走到陽臺上去抽煙。

　　沒有開燈，她以余光瞥見煙頭的火點明明滅滅。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被橙色極盡渲染過后的暗的藍色，看著有點臟。

　　吸完一支煙之后，她又點開幾個小時之前陳建設(shè)發(fā)來的那條消息看。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又看。對著他，她連說重話的勇氣都沒有。所以，質(zhì)問么，談不上的。

　　還是就繼續(xù)像這樣陷在自己一廂情愿的猜測里，或者常識里，不要再去做什么“換位思考”。現(xiàn)在，身在其中的狀況已經(jīng)夠混亂了，是吧。

　　黃晶晶刪掉了這條信息，關(guān)上電腦，準備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