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劉華夾著的茄子啪嗒一聲掉到碗里。

　　劉種砸吧著小嘴：“老師讓我下個星期去三年級上課。”

　　劉紅旗和范秋也呆了。

　　今天是星期五了，劉婷開始讀初三，星期六也要補課，屋子里就三大一小。

　　劉種這小子放學回來，一切都正常，就是拿劉婷讀小學的數學書在那看。

　　結果華子回來之后問他今天在學校學得怎么樣，他突然來這么一句。

　　“你讀三年級？”劉華仍舊難以相信，“現在就去讀三年級？”

　　劉紅旗喃喃發呆：“還有這樣跳級的？剛剛開學一個星期……”

　　劉種就很認真地說：“校長叫我別怕。誰欺負我，就跟他說！”

　　“崽種，數學你也學了？”

　　劉華只知道他說話伶俐，認識的字多。但跳級，除了語文，其他課也必須過關才行啊。

　　“婷姐教的。”

　　劉種沒說假話，暑假劉婷在家的時候，他豈會放過這個機會打伏筆？當然是看她的舊課本，問她問題嘍！

　　老實說，這還是一種變向幫她鞏固基礎的方法。

　　比如……劉婷教錯了的地方，劉種分分鐘就能從書里找到正確的地方，然后奶聲奶氣地問：“婷姐，怎么跟你說的不一樣……”

　　“鋼蛋真聰明啊……”范秋心喜不已，“一教就會！”

　　“不行，我得去問問文峰哥！”劉華心里不踏實。

　　這才剛開始上學，就從一年級跳到三年級，后面跟不上怎么辦？

　　而且，班里都是大孩子，不說欺不欺負的，把兒子教壞怎么辦？

　　那幫八九歲的孩子，正是最皮的時候。

　　劉華隨便扒拉完飯，就抱起劉種往劉文峰家走。

　　還沒到他家，就見隔壁劉后勇家門口一堆人圍著不知在說什么，哈哈笑的樣子。

　　見到劉華抱著劉種過來，劉后勇更有勁了：“鋼蛋，你還把勇伯寫到卷子上了啊？”

　　“這不正經的，不知羞，教壞孩子還得意。”

　　“不許我得意？你們哪個人的名字上過考試卷子？”

　　“文峰說，孩子錯的就是這題！不是你害的？”

　　“我瞧鋼蛋寫的一點都沒錯啊！”劉后勇大搖其頭，“樊松那家伙練武，要是板起個臉，看著是挺嚇人的。”

　　劉華聽得莫名其妙：“說啥呢？”

　　“文峰哥回來，說鋼蛋在學校考試，寫句子。上半句是路邊的野花真美麗，鋼蛋在后面寫勇伯說得沒錯，家花沒有野花香。哈哈哈哈這老不正經的！華子，找他算賬！”

　　劉華無言以對，低頭瞅了瞅兒子。這小子正一臉懵懂，仿佛不知道他們笑什么的樣子。

　　只知道白天自己出去修車的時候，兒子在灣里到處認字，男女老少也逗他玩教他說話，鬼知道竟學了這些。

　　“后勇哥，我是回來說說你的！你還炫耀起來了！”聽到外面的聲音，劉文峰也走出門，手里還端著碗，“華子，來了啊？”

　　“文峰哥，還沒吃好啊？”劉華先寒暄了一句，就對劉后勇老婆說，“嫂子，他說家花沒有野花香，你不揍他？”

　　劉后勇的老婆渾不在意地嬉笑：“野花也是花，再么樣也要插牛糞坨上。沒事，他是稀粑粑，插不穩。”

　　劉種腦袋后大顆的隱形汗珠滴下來，村里婦女的嘴巴可真厲害啊。

　　沒啥別的娛樂，就是這樣湊在一起神侃。

　　奚落和笑罵聲中，劉文峰已經幾口喝完了碗里的湯，請劉華進了屋。

　　“文峰哥，我聽種兒說，下個星期就去讀三年級？”劉華開門見山，這實在是大事。

　　劉文峰的老婆何秀蓮一聲驚呼：“三年級？鋼蛋直接讀三年級？”

　　聲音里帶著不敢相信的語氣，隨后看著劉種就不免羨慕。

　　是知道這孩子聰明，這也聰明過頭了吧？

　　劉文峰點了點頭：“今天他語文老師和數學老師都各出了幾套題考他，其實可以去讀四年級了的，但是年紀太小。”

　　何秀蓮的嘴巴張得更大了一些，瞅了瞅剛被趕進屋子里不情不愿寫作業的女兒。

　　劉露9歲了，剛讀四年級。

　　也就是說，劉種這小不點，已經趕上劉露了。

　　神童這么任性的嗎？

　　劉華果然是又驚又喜：“四年級？文峰哥，這孩子之前也就是劉婷亂教了一些，基礎肯定不行啊。”

　　“所以讓他先在三年級讀，讓小馬和小樊再給他打打基礎。”

　　劉華這才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心里又是寬慰，又免不了擔心：“那文峰哥……種兒6歲都沒有，跟著大孩子一起……”

　　劉文峰就笑起來：“這你放心。出了這么個好苗子，老黃當寶貝疙瘩看著呢。”

　　寶貝疙瘩劉種在一旁眨巴著眼睛，劉文峰想起他白天在學校的樣子，又說道：“聰明好學是一碼事，還是不要丟了孩子天性。在學校里有點孤僻，也不跟同學一起玩，下了課就繞著操場自己跑步。華子，你還是要想想辦法，總覺得這小子心事很多一樣。”

　　劉種傻眼了。

　　你腦補了什么？

　　童心這東西，我當然比不上真正的小屁孩了。

　　跑步鍛煉身體不好嗎？這輩子我想長得更高一點有錯了？

　　而且從小打好基礎，將來我可以憑體育加分升學啊！

　　沒想到這句話更勾起了劉華的自責。

　　白天在外面忙，晚上回家累了也是洗了就帶著兒子睡。

　　干爸干媽雖然對種兒沒話說，但，只怕他雖然開口說話了，心事不見得完全消了。

　　“我知道了，文峰哥。那……種兒讀三年級，是不是要另外交錢？”

　　“……不行讓他先用劉婷的舊課本吧，不是留著在嗎？”

　　“只用書本嗎？”劉華搖了搖頭，“如果只用準備書本，我明天去買。”

　　劉文峰笑了笑：“行，另外給他準備幾個作文本和一些草稿紙吧。”

　　劉華問清楚了是什么樣式的，就帶著劉種回家了。

　　“崽種，明天爸帶你去縣里玩好不好？”路上，劉華突然說。

　　“明天？不修車嗎？”

　　“你不想去玩嗎？”

　　劉種想了想說道：“我想去書店。”

　　“……好！”

　　劉華暗自琢磨著，明天早點出發，帶他去街上吃肉包子，然后帶他去猴山看看猴子，玩一玩打氣球那些。中午帶他吃個小餐館，下午再去書店，完了稱點肉回來。

　　結果第二天一早，劉種看到他準備把修車家伙什從車上卸下來就問：“今天不修車嗎？”

　　“……帶你玩啊！”

　　劉種搖了搖頭：“我想看你修車。”

　　劉華只以為兒子白天總見不到自己，所以想知道自己白天是什么樣的，能見到自己就好。

　　他心里不是滋味，就抱起劉種坐在前面橫杠上：“坐得穩嗎？”

　　劉種的小手抓著車龍頭，點頭說：“坐得穩！”

　　劉華笑了笑，就對劉紅旗和范秋說道：“走啦！”

　　“騎慢點哎！”范秋看到劉種屁股就坐在一根橫杠上，有點擔心。

　　劉華坐在自行車上，一只腳在地上用力一蹬，車子就叮鈴咣當地上了路。

　　騎在每天都會經過的路上，看著小手緊緊抓得穩穩的兒子，劉華望著他小小的身軀、安靜的背影，心里的內疚又加了幾分。

　　自己這個當爸的都沒注意到，兒子和其他小孩玩不到一起去。

　　要不是沒有伴一起玩，哪個孩子會只跟字典和書包打交道？

　　可是如果不掙錢，怎么供他上學呢？

　　這突然就三年級了，不想他受大孩子欺負，那還得讓他吃得壯一些。

　　這孩子沒事跑步，是準備打不過，能跑得快些嗎？

　　劉華一時心情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