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下課鈴響，劉種繼續(xù)在那邊跑圈。

　　樊松看馬杏娟坐在屋子里呆呆地望著外面，眼珠子隨著劉種移動著，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咋了？”

　　馬杏娟回過神來，遞了一張紙給他：“我把三年級期末考試的卷子印了一張給他考。”

　　樊松擱下手里的東西搓了搓粉筆灰，拿過來一看，失聲道：“96分？”

　　“你看他錯的地方。”

　　樊松仔細瞧了瞧。

　　第一個錯的地方，擴句。

　　路邊的野花真美麗，續(xù)：勇伯說得沒錯，家里的花真的沒有野花香。

　　樊松不由笑出聲：“這臭小子……”

　　第二題還是擴句。

　　教室里很吵鬧，續(xù)：樊老師生氣的時候很可怕。

　　樊松的笑容僵住了。

　　就這4分。

　　馬杏娟糾結(jié)道：“這4分也不算錯，只不過……你說著孩子腦子里在想什么？”

　　“……他怎么連病句和加標點符號這些也對？”

　　“我問了啊。”馬杏娟表情復雜，“他說姐姐教的……老劉，你來得正好。”

　　“嗯？”劉文峰端著茶杯喝水，看到樊松遞給他一張卷子會過意來。

　　剛放下茶杯，他就一口水噴出來：“后勇哥瞎說什么！”

　　“劉后勇說的？”樊松樂得不行，“這老不正經(jīng)的，是喜歡講葷。”

　　馬杏娟不信了：“老劉，這改病句加標點符號這些，一個剛上完初二的孩子能教得好？”

　　劉文峰擱下了卷子嘆道：“一遍就會的孩子，又不是沒遇到過。而且……你們知道他暑假在我家看什么嗎？”

　　“說誰呢？”跟劉文峰搭班的數(shù)學老師，也是這所小學的校長黃繼名也走進了辦公室。

　　“說他之前吹的劉家灣那個神童。”馬杏娟再次感慨了一下，“三年級期末的語文卷子，考了……其實也可以打100分。”

　　“啥？”黃繼名吃驚不已地拿起卷子，然后同樣笑出聲來，“劉后勇這小子吧這是？”

　　劉文峰拍著額頭：“回去說說這事，我堂哥這點名聲啊。”

　　“老劉你還沒說完，他在你家看什么？”

　　“新聞聯(lián)播，報紙……”劉文峰嘴角抽了抽，“我媳婦說，我不在家的時候，他還是拿了《知音》看，看得還怪帶勁的。”

　　辦公室里幾個老師面面相覷。

　　“老黃，這怎么搞？放在一年級純粹耽擱時間，又還沒滿6歲……”

　　“數(shù)學呢？”黃繼名看向樊松。

　　“……我下午考考他吧。”

　　“怎么學的啊？”黃繼名抽開椅子坐下問劉文峰，“你不是說之前是個傻子嗎？”

　　“你還別說，我覺得奇了，專門去了一次縣里問唐敏。”

　　“唐敏？聽說分在縣人民醫(yī)院……”黃繼名認識，那還是77年恢復高考之后，公社里78年出的第一個大學生，曾經(jīng)在黃繼名和劉文峰手上讀過書。

　　“是啊！”劉文峰興致勃勃，“她說以前可能是一種自閉癥。這種病啊，是精神上的，可能是因為他娘。但是呢，也有人在這個階段其實什么都懂，很聰明。然后唐敏說了一個同樣說話也很晚的人。”

　　“誰？”

　　劉文峰眼里神光一冒：“愛因斯坦！據(jù)說，是四歲才開始說話的！”

　　黃繼名都傻眼了：“還有這種病？”

　　“有啊，唐敏這孩子喜歡看最新的文獻，她說這幾年，關于這方面的研究有點熱門。”

　　小小的鄉(xiāng)村小學里，幾個老師居然就這么接觸到一個從沒聽過的新名詞。

　　而且還和愛因斯坦有關……

　　雖然所謂愛因斯坦四歲才開始說話、小時候很傻這樣的事根本經(jīng)不起推敲，但這一下子，幾個老師的心熱了起來，聊起公社里歷屆后來考上了大學的學生。

　　數(shù)來數(shù)去，大隊里好像這么些年了，還是只有唐敏和黃繼名那灣里一個大學生，還都不是重點。

　　“劉種這小子，會不會后勁不足？”黃繼名忽然嘀咕了一句，然后搖了搖頭，“不行，還是得把底子打牢一點，不能升得太快。”

　　樊松眼里精芒閃爍：“要不……培養(yǎng)他試試數(shù)學競賽？去年國家隊參加了國際奧林匹克數(shù)學競賽，去年又辦了第一屆華杯賽。我去縣里開會的時候，聽領導說，小學奧賽也在籌備，要開始著手培養(yǎng)，組織參賽爭取出成績。”

　　他這話一說出來，黃繼名立刻就懂了。

　　華杯賽他哪里不知道？去年縣里匆忙派任務，鄉(xiāng)下的小學哪里來得及組織？但縣里的小學，有進入省隊的。后來教育局不但發(fā)了獎金，輔導老師也有榮譽的。

　　馬杏娟呆呆地看著目光閃閃的兩人，和劉文峰對視了一眼。

　　語文可沒有這樣的全國范圍小學競賽。

　　劉種沒料到學校的老師們逮著他，已經(jīng)在開始籌謀將他安排個明明白白了。

　　實在是身處鄉(xiāng)村里的一個小學，本來就沒什么好生源。

　　雖然只是在鄉(xiāng)村里教書，但時代在變化，每一個人其實還是能感知到的。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遇到些機會，這些成年人的心思會比劉種大膽得多。

　　關系到榮譽，也就是關系到經(jīng)費、編制和往更好的地方調(diào)動的機會啊。

　　下午劉種一到學校，就被樊松捉到了辦公室考試。

　　這時候他大概猜到了，看來這個星期，老師們也算是對他已經(jīng)具備的學力水平有了初步觀察，決定正兒八經(jīng)測試一下。

　　看到是三年級的卷子，他怕什么？

　　從四年級開始讀起，正符合他的計劃。

　　少年班的存在，一直到三十年后都沒有取消，何妨多他一個？

　　于是劉種暢快地答完了題。

　　還好這時候的三年級題目，比不上三十年后的小學數(shù)學題偶爾變態(tài)。

　　劉種靜靜地等著樊松改卷子，而旁邊，黃校長虎視眈眈。

　　這個校長，劉種本來就在他手上讀過書，此時看到他的眼神，不由得回想起當年被他打手心的經(jīng)歷。

　　這次……應該不會了吧？

　　樊松擱下筆，竟呼出了一口氣，對黃繼名點了點頭。

　　劉種看得奇怪，回想起剛才做題時候他們的反應，忽然覺得不妙。

　　雞兔同籠……好像不是正經(jīng)的小學三年級數(shù)學試卷該出現(xiàn)的題目……

　　果然，黃繼名看了試卷的成績之后，大手一揮：“讓他從三年級開始讀！打基礎的同時，試試競賽題。”

　　劉種感覺腦袋億懵。

　　等等老師們……怎么不是去讀四年級？

　　還有，小學搞什么競賽？步子大是不是扯著我鋼蛋了？

　　可隨后劉種就靈光一閃。

　　對哦，小學的數(shù)學競賽，好像不是高中那種級別，可以搞得定。

　　也許這樣的話，去城里讀初中就更有把握了。

　　反正小學是最無聊的階段……

　　于是劉種臉上一怯：“三年級？”

　　“怎么了？”黃繼名笑瞇瞇的。

　　“我怕哥哥姐姐打我……”劉種覺得還是得表現(xiàn)得像個小屁孩一些。

　　“誰欺負你，跟校長說。”黃繼名仍舊笑瞇瞇的。

　　“……嗯！”劉種開心起來。

　　一年級的小朋友很幸運，還沒有感受到來自劉種的威壓。

　　二年級的小朋友更加幸運，人生從此避開了和他的正面交鋒。

　　但不太幸運的三年級小朋友們，不要惹弟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