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市井小廝
剛剛過去的冬天,在大梁京城留下了清晰可見的足跡。
安京街道上的平民、商販以及達官貴人們依舊穿著厚厚的衣服,成衣鋪內(nèi)還有些許客人在購買大氅。小孩嘴里不斷地呼出白氣,大人們也在不停地搓手,貴人家的小姐捧著暖手的小爐在胭脂鋪、成衣鋪里閑逛。
但是對于生活在漁市的百姓來說,一年四季的氣節(jié)如何變化,好像都與他們無關(guān),因為他們一年四季能穿的只有破布麻衣,衣衫襤褸的在冰冷的河水中不停的勞作,能夠有一身干凈整齊的衣服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的奢望。
漁市,是安京黑暗之處的一角,這里常年陰暗潮濕,不見陽光,但生活在漁市的百姓依舊每天勤勞的勞作,雖是辛苦,但從不停歇。
對于他們來說,快樂的時光無疑是每次過年,一家人圍在火堆旁,喝著溫的酒,吃著煮的肉,丈夫抱著妻子,孩子抱著父親。
今天的漁市發(fā)生了一件震動官府的大事。
一個中年男子慘死在河面上的漁船里,聽說是被人刺了不下三十來劍,死者已面目全非,異常慘烈,像是死者睡了兇手的老婆又順便殺了他的全家一般,要不然怎會下如此狠毒的手。
當(dāng)然,這也只是漁市里的流言。說來也怪,死者不過才剛剛死了不到半個時辰,此流言便傳遍了整個漁市,搞得人盡皆知。這還要歸功于漁市里的無敵小霸王,實際上是人人皆煩的煩人精——謝言。
“龍爺爺,你說對不對?肯定是情殺。”從小偷雞摸狗,吃百家飯長大的謝言正在摸著一位老者的胡須,他手上的泥土粘了老者一臉,使得原本臉就黝黑的老者又多了些許窮酸。
“對對對……”老者趕緊將謝言往一邊推,生怕自己引以為傲的胡須被這個惹人煩的壞小子拽掉。
謝言笑著松開,同樣黝黑的臉上一排排潔白的牙齒清晰可見,像是別的品種的人。
他微笑著盯著老者許久,對于打小無父無母,沒人疼,沒人愛的謝言來說,打小與自己親切的老者已是他默認的爺爺了。
姓龍的老者看出了謝言好像有什么心思隱藏在心中,于是他拿出了一盒糕點在謝言的面前左右炫耀,引得他口水直流,望眼欲穿。
“我說小言子啊,是不是剛才因為看見了死人而被嚇得魂丟了呀?”老者看謝言伸手,便將糕點給了他。
謝言聽到老者竟然這么小看自己,氣得將糕點扔在旁邊,挺起胸脯道:“我謝言縱橫漁市數(shù)十年,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一個都沒有能力在安京活命的人,即使化為厲鬼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也不懼。”
老者只是淡淡一笑,接著問道:“那你今天怎么有點不對勁啊?”
“是因為……”謝言玩弄著手指,支支吾吾半天,不好回答。
“說呀!你這個混蛋小子!”老者顯得有些著急了,便吼道。
謝言眼睛猛地一閉,喊道:“我想去麋鹿學(xué)宮!”
周圍陷入了死寂,靜的可以聽到漁民伐槳的河流聲,可以聽到烏鴉的叫聲,可以聽到人的心跳聲。
謝言面露不安之色,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因為老者一直叮囑他漁市之外危險重重,不準(zhǔn)隨便出入漁市,再說進入麋鹿學(xué)宮對于出身低下的謝言來說,簡直是難如登天,癡人說夢。
可是這次,老者沒有說些什么,而是面無表情地緩緩站起身子,示意謝言跟著他一起進入一間房間里。
這間房間很是漆黑,四周的窗戶都被堵的死死的。
老者將門關(guān)上之后,更是僅存的一點亮光也不見了。
這可使得謝言無從下腳,可是老者卻能行動自如,竟在黑暗中找到了幾根蠟燭,然后用火折子將它們一一點亮。
謝言這時才看清房間的全貌,里面除了一些沾滿灰塵的破舊書籍之外,還有那滿墻的詩句,另外還有一副不知是哪位將軍的畫像,不過仔細一看,畫像之上的那位青年將軍的眉宇之間竟與龍爺爺有幾分相似,這讓謝言一度以為這就是龍爺爺年輕時的模樣,但是這一大膽想法很快便被老者的一句話打破了。
“那是一個賣畫販子賣給我的,他奶奶的,當(dāng)初忽悠老子說是從宮里出來的畫,可是足足花了我五十錢,真他娘的虧。”
謝言一臉驚呆,因為這是他長那么大第一次聽見龍爺爺口吐芬芳,與他平常的時候簡直是判若兩人。
還在吃驚的謝言不知龍爺爺從哪里掏出了一把沾滿灰塵,足足有三尺的長劍。
“這是?”謝言盯著那柄長劍低聲問道。
老者不耐煩道:“十錢買的,便宜你小子了,帶著防身吧。”
“龍爺爺……”謝言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想要拿劍的手舉了良久,“龍爺爺不怪我擅自做決定?”
“你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了,不需要再征求爺爺?shù)臎Q定了。”老者平淡的語氣里有些哽咽。
拿過長劍的謝言低聲道:“爺爺……”
老者沒有察覺到謝言的微妙情感變化,轉(zhuǎn)身拿起被幾本書籍蓋住的一封信,這封信雖也沾滿了灰塵,但卻比周圍的書籍要新許多,大概是不久之前才放到這里的。
老者將信塞到謝言的手里,先是沉默,然后望著一臉稚嫩的謝言許久,緩緩開口道:“將這封交給學(xué)宮的院長,他看后自然會讓你入學(xué)的。不過小言子,你要好好記住,外面不及漁市,處處危機四伏,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憂,所以你今后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謝言還來不及詢問龍爺爺是怎么認識麋鹿學(xué)宮院長的,只能微微的點頭,輕聲一句:“知道了……”
這一天,身后背著一柄長劍的少年站在船頭上告別了生活了十五年的漁市,告別了他在這里唯一的親人,滿懷著對漁市之外那不可知之地的憧憬去往了麋鹿學(xué)宮,去了那皇城中能夠被太陽普照到的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