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朗,十七歲,南朝墨州人士。本住在墨州城東十里地外的馬莊村,爹娘都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祖祖輩輩靠天吃飯,生活算不上富足,卻也樂的安康。
作為家中獨子,爹娘不愿張克朗像祖輩一樣繼續做大字不識一個的老農民,于是在他十二歲時變賣了祖宅東奔西走,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好歹托了個同鄉把他送進城里年幼時就被當做童養媳養在家里的姑母那兒生活,至于張父張母倆個則是在家節衣縮食,把省下的糧食全都換成銅板送到張克朗姑母手里作為他的生活費以及上學堂的開支。
打那時起,在張克朗的印象中一家三口便只有在每年年關時,才得以見上一面。
可好景不長,三年前的天化戰爭中,南朝由于兵力匱乏,不得已之下朝廷廣征鄉兵入伍,三十多歲正值壯年的張克朗爹娘被迫參軍,可這一去就再無音訊。
當年姑母謊稱爹娘去守城軍做了廚子,張克朗現在看來,原主的爹娘八成是死在了戰場之上。
張克朗淡然一笑,不覺間眼角竟流下兩行清淚。
“怎么,事到如今知道怕了?”獄卒老朱并不知道張克朗為何流淚,只道是他后悔自己所作所為,站在牢外冷嘲熱諷道:“明日午時問斬,下輩子投胎爭取做個好人。”
投胎!
沒錯,原主之所以放火燒死了青樓里的三位娘子,正是因為見到了三個冥族探子模樣的幻影鉆進了她們的腹中好似投胎,以防后患這才不得已才動手殺人。
“大人,冤枉,我是冤枉的!”想到這里,張克朗冷汗直流,再也無法顧忌手撩腳銬的沉重,翻身站起,雙手死死的扒住鐵牢,本能放低音調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有冥族探子潛入內城,你們要處理的不是我,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p> 沒想到,那名獄卒聞言,仿佛聽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話一般,“誰入侵?冥族探子?”繼而高舉邢杖,朝身前的空氣猛地劈砍下去,“那敢情好,我這身武藝正愁無處施展,他們不來還好,若是讓我見著,看我不把他們砸成肉泥。”
是是是,要不然,你要這鐵棒有何用對吧?
人命關天,尤其是自己還身處囹圄生死未卜,張克朗無力吐槽。激動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他自己也知道,先有京都來的將領在前,后又有墨州城府主壓陣,冥族的探子想要入城,確實比登天還難,可在這個世界,原主雖然不知但保不齊存會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物存在,若是動用了秘法,那么被冥族偷襲也不是絕無可能之事。
眼看著無腦獄卒比劃著手中邢杖漸漸遠去,張克朗雙手垂在身體兩側,無精打采的坐回到地上。
賊老天啊賊老天,我對著流星雨許愿,說下輩子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可你也不能這么玩我吧。我這愿望實現的也太快了些,剛投胎沒兩天,就要為了人民大義再次狗帶。
看著一丈開外,碗口大小的牢窗,窗外月朗星稀,顯得格外安詳,張克朗靜下心來仔細梳理了一遍事情經過,發現自己的死似乎也算是重于泰山了。
只是在前世,如果自己做了好人好事,起碼還會有媒體來報道,會有街道辦給自己頒發榮譽市民的稱號。甚至還會被人拉著,全國各地開大會做報告,如果哪天有位領導看到了自己在報紙上的英姿,說不定一拍腦袋還會把女兒下嫁給自己。
“名利雙收,這才是我應得的,現在可到好,來這個世界不到一天,明天午時斬首示眾,涼涼。”張克朗翻身裹緊上衣,腦子里還想著做最后的掙扎。
“喂,小子?!?p> 這時,漆黑的牢房深處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張克朗假裝熟睡不去理會他,那人卻攥緊手銬小心翼翼的來到緊挨著張克朗的一側牢房。
“我說,別那么小心眼兒嘛,老頭子我不就是吼了你兩句,還不是看你太緊張跟你逗悶子呢?!闭f完,老頭子擤了擤鼻涕,胡亂的抹在衣袖上?!澳仟z卒沒見識不信你,我信?!?p> 張克朗不愿跟這老頭廢話,有這功夫兒,他寧可多睡上一刻,養精蓄銳好去琢磨明日要如何越獄逃跑,再不濟,就算是被人咔嚓一命嗚呼了,也不要在黃泉路上做個困死鬼,一解前世天天早出晚歸,天生一副熊貓眼的遺憾。
“嘿,我說,你不就是想逃出去嗎?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帶你離開這里怎么樣。”見交涉不成,酒糟鼻老頭兒索性換了個話題繼續說道。
“當真?”張克朗瞇著眼睛對著老頭略做打量。
這人身穿碎布縫合的破襖,半長的頭發花白卷曲,零星幾根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來半個通紅的酒糟鼻,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喝酒喝多了。
“自然當真?!本圃惚抢项^說完不忘輕哼一聲,“就這個破地牢我自然是想出就出,想進就進的?!?p> 你就吹牛吧,張克朗腹誹,同時少少側身,這人打扮的好生奇怪,他剛剛不還給我說,這里是死牢,關押的盡是些土匪、奸臣嗎?看他的樣子,這兩個貌似都不沾邊吧。
許是瞧出了張克朗心中的疑惑,那老頭咧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
“我也是今天才被關進來的,比你早不了多少?!?p> “今天?”張克朗更為疑惑了,“沒聽說今天墨州還有其他命案發生啊?!?p> 張克朗左思右想,感覺眼前的老頭兒在跟自己逗悶子玩兒,嘴里說的并非實話。
沒想到這老頭竟然從腰間掏出來一個酒囊,拔開木塞,仰頭咕咚咕咚的喝起酒來。
喝完用剛剛擦過鼻涕的袖子抹了一把嘴唇罵罵咧咧的說道:“誰跟你說非得鬧出人命才會被關押進來的,老子就是偷喝了蔣千斤家里的兩口酒,他娘的,這摳門的慫貨,自己沒本事對付我,就叫來城隍領著衙役把我給捉了?!?p> 此城隍非彼城隍,南朝疆土幅員遼闊,林林總總算下來,單是民眾過十萬的城池就有不下百座,其中不乏人口過百萬的大城邦,像是京都,驪州這些,人口更是可達數百萬,鎮守這些城池的守城被人們統一稱作城隍,也可以說,城隍與前世的軍區司令官職相仿,不同的是,城隍強調的是個人戰力。
偷喝幾口酒就被人給捉了,你以為你喝的是誰家的酒,府主大人的?等等,墨州府主叫什么來著?
張克朗腦子里一道電流穿過,扭頭呆呆地望向酒糟鼻老頭兒,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是說,偷吃了蔣千斤家的酒?”
“沒錯,這布袋里就是,要不要嘗嘗!”
這老頭兒倒也不摳。
“不對,我不是要討酒喝,”張克朗下意識想到,伸手就要去拿,可手剛伸到一半,又迅速抽了回來,目光灼灼的看向酒糟鼻老頭?!拔覇柲?,你說的蔣千斤可是墨州城府主,蔣重蔣大人。”
沒想到這老頭聽到府主名諱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云淡風輕的喝光了酒囊里的最后一滴酒水?!皼]錯,就是蔣重那個小氣鬼?!?p> 張克朗早有準備,聽完答復后沉聲皺眉道:“那你又是什么人,剛剛說你相信我還做不做數。”
直覺告訴張克朗,眼前的老頭不似凡人,最不濟,起碼是個墨州城里的大人物,能與城主攀交情的人在諾大的墨州本來就沒有幾個,跟他攀上交情,或許自己還能逃過一劫。
酒糟鼻老頭兒依舊是那副醉醺醺的樣子,咧著嘴露出來一排整齊的黃板牙?!拔疫€沒來得及問你,小子,你當真看到有冥族探子潛入墨州城里了?”
張克朗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當真,申時三刻,云浮書院外,”說著他看向西邊,似乎是在回憶,“我看到三條灰色的影子一閃而過,于是就跟著他們一路去到了西郊的司南閣,發現那三條灰影鉆入當時正站在二樓的三位娘子懷里,‘嗖’的一聲就不見了,之后......”
“之后那三人腹部脹氣,各自回閣去了?”酒糟鼻老頭兒搶先一步陳述道。
“沒錯?!?p> “申時,灰影......”酒糟鼻老頭兒小聲嘀咕著:“時間跟外貌都能對的上,小子,你還記得是在哪兒放火燒人的嗎?”
自己如今身處死牢,記不記得又能怎么樣。張克朗心里忐忑的回答道:“自然記得?!?p> “那好,現在就帶我去瞧瞧。”
張克朗還沒準備好,只覺得雙腳一輕,整個人便消失在了死牢之中。
等一下,我還沒準備好啊!??!

恭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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