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書房內,張定手中翻看著一本書籍,雖然他對滿是隸書的道德經百看不厭,但此刻顯然沒有那種悠閑的心情。大堂內設置的慶功宴上的絲竹之聲隱約傳來,也不能泯滅他心中的焦慮。在慶功宴上他和諸位附隨前來的頭領們一起喝了一陣,然后拜托程方招呼諸位之后,便出來到了武家的書房。不一刻,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在房外面響起,張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焦慮之色被他硬生生的壓了下去。張慶走了進來。
“你還在生我的氣?”這是廢話,今天他當眾去掉了張慶的騎兵統領,張慶自然生氣。被他一問,張慶悶聲回答道:“末將不敢生氣!末將能有今天的位置,全是將軍所賜,慶不敢生氣。”臉卻被憋的通紅。一看就是滿臉的不服氣。
“你自起事便跟隨于我,何況你當日曾做過官軍,你說,若在晉軍之中,你的行為當如何處置?”知他不服,接著說道:“不停號令者,斬.是嗎?”
張慶默不做聲。
“你應知當日黃巾軍如何敗亡的,若你不知,可問問別人。”張定聲音轉厲,“羯胡強橫,又有氐,羌為之援,且有不少豪強首鼠兩端,我軍若只會禍害百姓,誰還能為我軍供給糧草,補充兵源?難不成你張慶可以?”
看著張慶地頭不說話,他嘆了一口氣:“自古義軍,敗亡者多,成功著少,你不會希望我等只會肆意尋歡作樂,明日成為一坯黃土吧。今天不過是暫時掉你騎兵統領的位置,以后還是會讓你回去。不過回去之前,你在我身邊好好想想,你是想如同霍驃騎一樣青史留名,極盡榮華?還是想如同原來一樣呢,若是后者,不如我賞賜你十個八個女人南下江左,豈不更加快樂舒適?”
“末將要如同霍驃騎。”張慶聽到張定要讓他南下江左,急忙回話到。他心中對南下江左的害怕,甚于對霍去病的敬仰。霍去病雖然聽說過,但是并不熟悉,但是南下江左,聽到耳邊的聲音,都是淪為豪強的壯丁,以及成為豪強們逃避兵役的兵丁。
“我不是想違背將軍軍令,只是將軍之前說過要獎賞他們,我害怕他們心中對將軍不滿。”
“我說過會同舟共濟,自然不會獨享富貴,但獎賞不是私掠錢財,我軍豈能成為羯胡、流寇?”看著張慶的臉色,仿佛之前的不服氣已經消解了不少,才說道:“你想通了才好,叫你過來是有事情要做,趙封已經回來查封武家的東西,你到他處領些肉酒,每人肉一斤,酒半斤,鎬賞全軍。”
張慶欣喜欲走,他出生讓他留下,笑了一下說道:“你不要著急,今日沒了武家子女為婢,本將軍賞賜你一個婢女,回渤海后,找公孫蘭領吧。”
張慶大喜過頭,張定嘿嘿一笑,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努力,若要良辰美景,當有通宵苦熬之心。”
送走張慶,不一會趙封便走了進來,看著張定面色輕松,臉上自然的顯現出輕松的微笑來。張定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凳子,讓他坐下。趙封笑嘻嘻的向張定稟告收獲情況,塢堡內的糧食金銀收獲頗豐,讓趙封也有些喜不自禁。張定口中隨口應著,心里卻再想著另外的事情。
“仲廉,樂平此人過于心計,你莫要事事隨他,否則終究會傷了自家人的和氣。”他對趙封不聽他命令整頓軍紀,心中甚為不滿,若早早整頓軍紀,哪里還有這種事情。
“將軍對封信任,非封不欲整頓,然城內眾軍,皆驕兵捍將,封不能為。”趙封自然是聽了馮良的建議之后,才想到的。軍隊之內,最忌諱的便是號令出自多門。如果自己強行整頓軍紀,權勢益重。要么導致自己在軍中威望日增,到時若自己與張定有了誤會或者不合,那么這些事情,自然便是自身死亡或者軍隊分裂的結果。要么導致自己與眾人心聲間隙,以后作戰配合相互制肘。他解釋到:“將軍以恩結眾人之心,終不長久。乞活以將軍為首,封為輜重營統領,軍紀之事當為避嫌。”
“這也避嫌,那也避嫌,那么你隨我起兵到底為何?”張定憤憤的將手中的書冊扔在桌子之上,這些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難道我張定是那種河未過就拆橋的人?還是面相象那種喜歡嫉妒殺人的人?
“軍紀為我軍重任,當由將軍另派人處理。眾軍才能合作無間,不會相互猜忌。何況樂平所言也是實情,我軍已大,將軍不可一味以恩結眾人,當恩威并重方是長久之道。”他看見張定臉色平靜,心想他心中對于這件事情并沒有太多的抵觸,便說道:“眾軍自當結將軍之恩,亦當感將軍之威,方能號令如一,否則難免有張慶,趙封違令之事再發。”
張定啞然失笑,這是個什么人?竟然用自己的過錯來促使自己立威。
“只是冤枉了張慶!”他幽幽嘆道,話鋒一轉問道:“先不說此事了,我軍現有兵兩萬,隨屬的村寨民眾聚集,當有四萬人之多,我想將這些民眾遷往當日我選之地。這些民眾,完全編入乞活甚為麻煩,放任不理,則日久必生事端。只是若讓以前那些首領領著,多有不便。何況境內尚且有其他塢堡豪強也不能由之任之,仲廉可有什么好的建議,以方便我等治理,作戰。”
“將軍有何措施?”
“我想將這些士民分為公,士,民三等。公者,為諸村寨之本來之頭領,他們投附我等,若驟然去其權力,其后難免引起諸位豪強臆測,從而遠離我輩。村寨建立之后,除戰爭相關之外的大小事物,諸公商議決定。士者,為眾人者士,凡我軍將士立功者皆為士,戰死者家中一人可恩為士,減免稅賦,日常見官不拜。民者,即為碌碌眾生,以厚賦,提供勞役,供給軍需。仲廉以為可否?”
“將軍想用軍功爵以促使士民多為軍士殺敵?”
“此非軍功爵,只是我等權益之計策。我軍暫時無法自行制定相關制度,只能臨時將就。”
“那么將軍為何設立公議?”
“一為穩定豪強之心,二嘛,”他嘿嘿冷笑,“若是強行質其子女,這些豪強必定反彈,這個措施當時為了......”他不再說下去,趙封卻已經明白,這個措施,最為主要的功能,就是為豪強的人質做一個體面的幌子。具體上,這個戰亂的時候,又有什么事情不與戰爭相關,這個公議能夠議論些什么。
“其余不怕,只是將軍這里,沒有士子的席位,若日后地域擴大,無人治理,當是一件頭疼之事。”
“呵呵,你想的太遠,我軍現在不過是一郡之地,若能穩定下來,我等再商議其他細節。”張定呵呵笑著,話鋒又轉到另外的事情上去。“我軍現有七營,前鋒,拋矛,車盾輜重,騎兵,弓箭,親衛營以及渤海營。等回渤海,抽調部分兵士,組建軍法處,由樂平兼任。伯盛不知能否再上戰場,讓他領附民前去海邊立寨,他與渤海豪強相熟,當可無礙。于英領輜重營,仲廉抽身之后便為我副將,主理庶務。其他嘛,前鋒營我想讓田城來領,讓程方領拋矛營,渤海營讓那日渤海立功的小校領,你看可否?”
想了一想,趙封才謹慎的回答道:“趙封多謝將軍厚愛,但程方為渤海豪強,是否可靠?”
“拋矛營為我軍起家之根本,平日又隨同大軍一起行動。營中校尉皆是當日跟隨我等起兵之人,當可無礙。”
“為何不提拔一人?”
“也是為安渤海眾人之心。”
兩人再細談了一些,直到公孫蘭走到書房來喊他們出去,方才走到大堂的慶功宴會中。這是宴會已經接近尾聲,程方正在與那些諸位村寨頭領已經喝得有些醉意,見到張定到來,眾人立刻亂哄哄的跑上前來敬酒,張定與趙封將那些米酒一一喝下。喝了一陣,分開還要繼續勸酒的眾人,走到人群中間:“眾位追附我張定,張定自當與諸位禍福相依,生死與共。諸位當知我前幾日再海邊覓了一處地方,將建塢堡以放置婦孺。不知道諸位是否有意相隨?”
聽到張定意圖兼并,眾位首領的酒醒了大半,愣愣的端著酒杯不知道該說什么.
“放心,并非吞并諸位部眾。諸位若有心在這亂世之中白骨淹沒于荒草之中,當可自行其是。諸位皆是小村小寨,也可自行集合建立塢堡。只是我選之地,臨近大海,若是事急之時,也可順水而走。不會困在塢堡之內任人魚肉。諸公若愿從我,我也不會薄待諸位,將設置公議,令諸位協商塢堡非戰大小事宜。諸位愿否?”
當下眾位村寨首領聽到可以順水而走,立刻意動。當聽到張定設立公議的時候,幾個張定早已說服的村寨首領大聲叫好,于是眾人便亂哄哄的應了下來。張定并了這些村寨,心中高興,一氣之下,又多喝了幾杯,這才與諸位村寨首領告別,前往駐扎在外面的營地。
等待在營地內與諸位將領校尉喝了,張定又賞賜諸位兵卒一杯。等喝完,他便有些不勝酒力。便回到營帳,親兵們將衣甲卸了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中聽到有親兵的呼喝聲,一個窈窕的身影映在帳篷之上。
“是誰?讓他孤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