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里的眼中，迷惘之氣一時蕩然無存。梁上人以為是自己的靈力內注，將下里從悲傷決絕中喚醒了，因此對下里的“蘇醒”，倒不多做思考。

　　下里訕笑了一回，道：“白雪是個女孩子，又怎會是你這樣風度翩翩的美少年。”隨即站起身來，也不整理衣裳，徑往大路走去。

　　梁上人笑道：“白雪，這名字倒不錯，我要了。”下里站了一站，說道：“‘白雪’這名字，是個女孩子的名字。”梁上人心里竊笑道：“你哪里知道我便是女子？”卻不說穿自己女兒身，只是道：“什么男名字女名字的，我愛叫什么就叫什么。聽著，從今以后，我就叫做‘白雪’。”

　　白雪一縱身，落到下里身前，把玉骨扇一拍一拍拍在手里，道：“你叫一聲‘白雪’嗯……‘白雪大仙’來讓我聽聽。”

　　下里瞧了一眼眼前這個自稱“白雪”的家伙——冰肌雪膚，滿眼星光，眉宇之間英氣不凡——心里道：“這人，生得如此好看，雖有幾分像女子，卻只可惜是個男子。”只覺得不可理喻，也不理白雪，自顧自就走到了白雪前面。

　　白雪將修為凝于玉扇之上，只抬手間，那玉扇戳在下里腰間，下里頓時立在原地，動也動不得。她又走到下里身前，搖著扇子，晃著腦袋，抖著身子，眼睛往上轉著，口里道：“叫我一聲‘白雪大仙’，我，我就放你走。不然，憑你這點修為，沒個三五天，是解不開我這靈力束縛的。”

　　下里鼻息里“哼”了一聲，道：“我一個本該死之人，苦難深重，想死還來不及，被你定住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白雪見下里那情狀，只覺得他好像抱著必死之心，心想他顯然是不會受自己威脅叫自己一聲“白雪大仙”了。腦子里靈光一閃，道：“你是不是要去救你那，嘿嘿，你那個相好。”見下里臉上毫無波動，白雪便有些急了，道：“就是你那個新婚老婆，叫做‘青蘿’的那個。”

　　下里疑惑著，自想道：“這人我從未見過，也不知他纏著我作甚。我沒見過他，也沒聽過青蘿有這樣的親戚。他又是如何知道‘青蘿’的？”但心里疑惑，臉面上卻紋絲不動。

　　白雪道：“你那個老婆，從氣息來看，料想現在還活著呢！”

　　“當真？”下里驚呼到。“當然，當然了！還有個什么圣女，去追你老婆那股氣息了呢。那圣女修為高深莫測，不在我之下，興許就能找到你老婆。”這時下里卻哈哈笑道：“你這樣誑騙我，是為了什么？就算青蘿尚在人間，你我素不相識，費勁心思告訴我這些又是為什么？”

　　白雪心頭一緊，自思量道：“聽他這么說，我倒是奇怪之人了！我要怎么說服他？”思索了一會兒，白雪驟然想到：“我何必想這些！我是想要搶了圣女的事，好戲弄她的！”

　　白雪道：“信不信由你。”玉骨扇一點，下里便恢復了行動。白雪道：“就你這點修為，能找到那個仇人，怕都是個難題。人家往北，你瞧，你現在不是往西？”

　　下里立在原地，愣了好一會。終是咽了咽喉嚨，轉身來，向白雪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低頭向白雪道：“那么敢問白雪大仙，我妻子被仇人擄去何方了？”白雪卻又作怪，道：“得了得了，你現在叫‘大仙’‘大神’，都已晚了。你又不信我的。你又和我素不相識的。我都是在騙你，指不定有什么陰謀詭計要施展在你身上哩！”就勢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翹著腿，不停地抖著腿。

　　下里低身下去，身子始終不敢高出白雪一些兒，就差跪倒在地了。下里道：“一切都是小子的錯，請白雪大仙大人不記小人過。”也許是他不善言辭罷，說了這句話，就只埋著頭，半晌沉默不語。

　　白雪一拍玉扇，道：“你就沒話說了？昨晚在新房里，兩個卿卿我我，咦，一個說‘相公，疼惜些我，夫妻之事我一點兒也不會的’；一個說‘這事是天下間最快樂的事，夫人不要害怕’，……”

　　下里失聲道：“您，這，這等，這樣的話，怎的，您怎的知道？”心里自忖道：“這等洞房花燭夜中語，他怎的知道？難道他在我新房之內？”白雪心里一咯噔，好在她修為高妙，表面上倒沒有一絲兒變化，只是搪塞道：“大仙我手段多著呢，你仇人妻子的氣息我都尋得見，這等小事，自不消說。”

　　誰曾想下里把心一橫，豁然起身來，道：“大仙修為高深，小子不敢高攀。就此別過了。”說完就一扭身走了。

　　白雪心里道：“我說那些‘相公’‘夫人’的話，把他惹惱了，該死該死！”只得高聲道：“嘿，那個小嘍啰，那個，呃，你要想我幫你，嗯，答應我兩個要求就是了。”

　　下里似乎沒聽見，白雪又道：“一個是，呃，你跪倒在我面前，跟我說‘白雪大仙，求求你可憐可憐我，救救我夫人’。然后我就說‘這種小事，大仙我常懷普世救眾之心，自然會幫你的’。然后你說‘大仙愿意垂手救濟，小子感激不盡，雖死不悔，做牛做馬……’。……嗯，你說幾回，然后我就說‘那就走吧’……”白雪兀自在那兒說個不停，下里卻走得遠了。

　　白雪兀自生氣，喝道：“嘿，那個小子，站住！你個男子漢大丈夫，求求我不行嗎？大丈夫能屈能伸，頂天立地，不就是兩個要求嗎，又算得了什么？”聲音響徹天地，下里只覺得耳鳴陣陣，渾身靈力不住激蕩。

　　下里站在原地，心里想到：“死都不怕，又何必怕再被騙再受辱呢？”于是轉身來，向白雪望去。

　　白雪見下里朝她轉身，心里歡喜不已，一個躍步，便到了下里身前。還沒說話，下里撲通跪倒在她身前，道：“小子請大仙垂憐，救一救我夫人。”白雪有些兒發愣，又聽得下里道：“不救也罷，但凡大仙能帶我找到仇人，別說兩個要求，就十個要求，小子也全盤接受。”

　　白雪捏了捏嘴，一股正經兒道：“好，孺子可教。嗯，不過可教的不多！我堂堂大仙，豈是出爾反爾的人？說是救你夫人，啊~豈能只是帶你去找到仇人就行了的？還有啊，我說的是兩個要求，大仙我金口玉言，怎么會要你十個八個要求！”喋喋不休，跪倒著的下里倒沒搭話。

　　白雪見下里沒搭話，也就自己停了，過了一會兒，說道：“第一個要求，我叫你求我，你做到了。嗯，要是遇到那個圣女，到時候你一見到她，就要跟她說你是苦~苦~哀求我，我才答應幫你的，記住了啊，一見到她，就要跟她說，你是苦~苦~……”

　　白雪話還沒說完，下里插口道：“是，小子聽命！”

　　被打斷了話，白雪有些不耐煩，可卻也沒發作。又道：“這，第二個要求嘛，就是，呃，嘿嘿，你說這個‘白雪’這個名字，是一個女孩子的。嗯，那你跟我說說，這個‘白雪’，她是何許人？你應該認得她吧？”

　　下里緩緩抬起頭來，滿眼復雜地望著白雪。白雪皺了皺眉。下里長長舒了一口氣，把眼望向別處——別處，綠草深深，晚風輕拂。

　　下里的聲音，如晚風一般和緩而來，“我認得她，在許久許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