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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映海

第7回 稚兔蒙多難 驕鷹惹眾怒

山茶映海 滇翳神道 3697 2022-01-18 10:27:05

  光陰如梭,青蓮街的織機聲日夜不息。江五寶個子躥高了,一張臉仍是唇紅齒白,透著未褪盡的稚氣,人送綽號“小白兔”“江小白”。這名字,正是司家二小姐司紅蓮的“杰作”。

  紅蓮小姐給學徒們取綽號的興致頗高:貢布是“惡老鷹”,吳隆仁成了“烏龍人”……學徒們竟以此為榮,常在她院門前探頭探腦,變著法兒在她面前賣乖出丑,只為得個二小姐賜的名號。唯獨貢布不同。沒人敢在他面前叫“惡老鷹”,他也渾然不理會這些無聊把戲。

  他聽得懂漢話,卻總裝聾作啞,別人若追問得急了,便用那雙深不見底的鷹眼直勾勾盯著對方,那目光仿佛帶著高原雪山的寒意,直刺入骨髓,盯得人心里發毛,訕訕走開。他的來歷,連消息最靈通的樊老大也摸不著底細。來了大半年,不見他在機房呆過一天,學過半點手藝,卻常和當家的同進同出,形蹤成謎。坊間私下議論:莫非司閔善真屬意一個“藏民”當贅婿?當初廣收學徒考察人品手藝云云,竟只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隨著這猜測愈演愈烈,已有新學徒熬不住苦,又覺貢布得了默許,心灰意冷地走了。留下的幾個,心里雖然不服,卻又實在舍不下那個刁蠻任性又活潑俏麗的二小姐!

  秦家鋪子,靜日悠長

  “這個二小姐,真是磨人精!”五寶心里嘀咕,司紅蓮這幾日似乎格外無聊,又來“消遣”他了!

  “江小白!去街上給我買包糖!”

  “小白兔乖,去井邊把我掉下去的手帕撈起來!”

  “愣著干嘛?!你爬上樹把那個吵死人的雀窩給我捅下來!”

  五寶只埋頭磨蹭著不動。紅蓮見喊不動他,柳眉倒豎,熟悉又精準地掐住他的臉:“你這個‘兔兒’懶得很!本小姐使不動你么?信不信我告你師父去!”

  五寶任她把自己的臉掐得通紅,垂著眼拉長聲音說:“你告去!師傅要我打的紆兒還沒做完的嘛!”

  話音未落,紅蓮劈手就將他手里的活計打落在地。五寶慌忙蹲下去撿,卻見紆兒已沾了塵泥,心頭猛地一緊——王師傅挑剔得很,這下一定會罰他!他又氣又急,鼻尖發酸,眼眶登時紅了,喉嚨哽咽著:“你……你喊哪個去不行?他們都巴不得給你跑腿!非得磨折我?活計臟了,我…我咋交差嘛……”少年聲音里帶著真切的委屈,竟帶上了嗚咽。

  紅蓮見他哭了,一時竟有些發懵。她咬了下唇,氣鼓鼓地罵了句“活該!”,一跺腳,扭頭便跑了。

  紅蓮回到繡樓,胸口猶自起伏不定。姐姐司青竹正對窗描著新花樣子,聞聲抬眼道:“是怎么了?氣成這樣。”

  “秦師父家那個‘兔兒’就是個軟尿泡!動不動就哭!”

  紅蓮把前因后果跟姐姐一通說,猶自恨地罵一句“哭什么?沒出息!”

  青竹放下筆,莞爾一笑,溫言如春風:“你也曉得的,師傅們待學徒向來苛勒,讓他打的那些紆兒被弄臟了,必要被責罰的。”

  “我就是要磨折他!”紅蓮憤憤,嘴上雖硬,心底卻莫名劃過少年那泛紅的眼眶,“那些‘兔兒’里頭,就他癩蛤蟆墊床腳-----軟鼓軟鼓的!窮筋硬!”

  青竹無奈搖頭,她曉得妹子性子急,脾氣大,倒并非特意捉弄為難人,是小孩子的頑劣無知。

  午后的陽光懶懶地灑在秦家鋪子的院子里。秦師父正在廊下打著盹,恍惚聽見院里來了人,揉眼起身,卻見大小姐司青竹正站在院中,低聲與師娘說話。

  “秦師父不用張羅,”青竹見他起身忙出來,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今日過來,是想請師娘幫我看看花本。”她說著,目光不著痕跡地在角落的紆車旁掃過,順勢在離紆車不遠的小杌子上坐了。

  秦師父忙回屋去端茶。就在他轉身進屋的剎那,聽得院中青竹輕輕“哎喲”一聲。他趕出來看,只見大小姐已站起身來,腳邊是翻倒的細竹筐,沾了塵泥的紆兒滾了一地。

  “真是魯莽,”青竹語帶懊惱,俯身便要去撿,“這可怎生是好!”

  秦師父連說“不妨事!”

  “啥子金貴東西哦!不妨事!大小姐快別臟了手!”秦師娘忙上前攔著。

  五寶呆立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心里想,怎么就那么巧,二小姐打落了我的活計,大小姐又碰翻了紆兒?

  青蓮街府河畔,日頭毒辣

  五寶擔滿兩桶水,光著腳顫顫巍巍地走著,為了避讓行人,又大又沉的水桶撞在了他的腳桿上,一下子就撞了個口子,血順著他的腳淌到地上,他咬牙走了幾步,在石板路上留下一行“血腳印”。

  這一幕被恰巧路過的青竹看到了,上前叫住他問道:

  “你是秦師父家的學徒?瞧這一路的血腳印,腳傷哪了?怎么不穿個鞋子呢?”

  江五寶一雙泥腳摳地,靦腆地答:

  “大小姐好!一滴滴小傷,不打緊!穿起個鞋子在這個青石板路上不好跑,容易打滑的嘛!”

  司青竹看著他腳上的傷說:

  “回去讓秦師娘給看看吧!”

  江五寶忙擺手連聲說:

  “不打緊,不打緊!沒得事!大小姐慢走哈!”

  邊說邊挑起水桶忙忙地走了。

  夜里,師娘叫五寶來房里,看了他腳上的傷,給他上了藥,還給了他一雙新鞋。五寶回房洗干凈腳把鞋子套上,大小剛剛好,喜歡得左看右看。

  自此,五寶對司青竹于敬重之外,還多了一份感激和親近。

  青蓮街各機坊眾人皆贊司青竹和氣穩重,惜老憐貧,處事條理分明,更難得是她年紀輕輕,挑花結本的手藝已名冠錦官城。

  學徒們暗地里編排了一段葷詞:大姐為人雖然好,不如二姐生得俏,又愛笑,又愛嬌,穿紅著錦芙蓉貌,纖纖小手楊柳腰,親上一口魂都掉......

  要五寶說,大小姐比二小姐強十倍!

  當學徒并不是馬上就能學手藝,在織錦這個行當,規矩多得很。學徒被叫“兔兒”其實就是“三年長工”!這三年里,學徒只能干些打雜的活路。每天天不亮就得起來挑水、煮飯,幫師娘帶娃,打掃衛生,做家務,到了晚上,才能幫著師父做些打紆兒、備料的準備工作。要等熬過了前三年,學徒才能開始真正接觸到挽科、織科的手藝,到時候,要么學挽花,要么學丟梭。他心里早就想好了,除了丟梭,還要學挽花!以后出師出去幫人做活,丟梭給一元,挽花少三文!丟梭的責任大工錢自然高,但如果你不會挽花,受人轄制,那可不行!

  不管別人來這兒是干什么,他江五寶就是來學手藝,將來要當“大師傅”的!大師傅的工錢,是學徒的一倍咧!

  機坊請的大師傅都是“大爺”,“大爺”們都隨便使喚徒弟。每回到了吃飯的時候,徒弟要搬好桌椅,給各位“大爺”把飯舀好再要恭恭敬敬地請他們上桌,不能輕慢。

  “大爺”們對飯菜不滿意就會抱怨:

  “秦嫂子你看看這都是些啥子菜?清湯寡水的讓人怎么吃?五寶!去街上給哥幾個端碗肥腸來!”

  等五寶氣喘吁吁地端著菜回來,才端起碗,“大爺”們就在旁邊催:

  “人家都下桌子開工嘍,你還在吃,你師父怎么找了你這么個好吃懶做的!”

  江五寶心里一急,沖到水缸邊,舀一瓢冷水泡飯,忙著把飯扒拉進嘴。“大爺”們在旁邊看著他吞飯的樣子大笑

  “你們看這個‘兔兒’吃水飯!”

  “你曉不曉得鬼才吃水飯!”

  “哈哈……”

  師娘在旁邊看不過眼,讓他日后進廚房來陪自己吃,五寶不干!說自己是男人,就要和大家伙一起在外面吃!

  漸漸地,大家都喜歡上了這個手腳勤快脾氣好的娃,他每天最愛在飯桌上聽大家聊天,機坊老師傅個個都是“擺龍門陣”的老把子,他聽得入神,張著的嘴一直合不攏。

  司錦號內宅斗氣冤家

  眾人只瞧見司紅蓮欺負學徒“江小白”,卻不知道二小姐這些天賭氣找惱,真正為的卻是那個貢布。

  這個貢布不知給爹爹灌了什么迷魂湯,竟允他隨意出入內院書房;更過分的是除了司閔善,他不向任何人行禮問安。爹爹與他時常外出,短則一日,長則數日,行蹤飄忽,連家人也瞞得嚴嚴實實。

  紅蓮自幼被上下嬌寵逢迎,何曾受過這等視若無睹的冷落?起初只覺這異鄉人新鮮,然而日復一日,那人居然敢無視她的存在,驕矜如她,哪里按捺得住?一心要“拿下”這個目中無人的家伙!

  偶然聽說他彈弓使得出神入化,指哪打哪,從不落空,紅蓮便命人去喚貢布來。

  “喂!窗邊那窩雀兒吵得我頭疼!你去給我打下來!”紅蓮倚著繡樓的雕花窗欞,居高臨下地命令。貢布立在庭院石徑上,身形筆直如山巖,恍若未聞。

  一股血直沖腦頂!紅蓮粉臉漲得通紅,“咚咚咚”提裙沖下繡樓,一路疾奔到他面前,仰起頭竭力與他那雙深陷的眼窩平視,聲音因用力而尖利:“喂!你聾了么?我叫你把樹上那些雀兒打下來!”

  貢布低下頭,深褐色的瞳仁里沒有絲毫波瀾,如同亙古死寂的寒潭水,映著她因激動而扭曲的小臉,連眉毛都沒動。他高大身軀帶來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山巒,將紅蓮籠罩在陰影里。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隱約傳來的、像是雪后松林又混合著一絲涼意的陌生氣息。這徹底的藐視瞬間點燃了她最后一絲理智。“我叫你裝聾!”紅蓮怒極,想也不想,探手就去搶奪他腰間那柄彈弓!

  就在她指尖即將觸到那牛角彈弓的瞬間,貢布猛地側身!動作快如鬼魅!一只鐵鉗般的大手如同出洞的毒蛇,瞬間扼住了紅蓮纖細脆弱的脖頸!力道之大,幾乎將她整個提離了地面!

  那一剎,時間凝固!

  那雙如同凝固琥珀般的深褐眼眸,驟然收縮成兩點針尖般的、屬于猛禽的冰冷豎瞳!眼底不再是死寂,而是炸裂出駭人的、混合著暴戾與千年冰霜的星火!他金剛怒目,緊咬牙關,下頜線條繃緊如拉滿的硬弓,周身散發出如同捕食者鎖定獵物、要將對方撕碎的恐怖威壓,是真正的、赤裸裸的死亡威脅!

  紅蓮如同被掐住頸子的小貓,所有嬌縱蠻橫瞬間被巨大的驚恐碾碎!她養尊處優十六載,何曾直面如此兇險?喉嚨劇痛,呼吸斷絕,她徒勞地踢打著去抓撓那手臂,纖細的指頭卻連對方的袖口都撓不到。瀕死的恐懼壓倒一切,她只能用盡力氣去掰那扼住咽喉的鐵腕——紋絲不動!那手腕堅若磐石,只需他五指稍一發力,便能輕易折斷她這不堪一握的頸骨!

  她驚恐地瞪大雙眼,小臉瞬間慘白如紙,那雙曾經刁蠻、此刻驚懼的眸子,清晰地映著貢布眼中的殺意。兩人的距離近得彼此呼吸都清晰可聞——他沉重滾燙的吐息,她絕望窒息的氣流。冷汗瞬間浸透了紅蓮的后背。原來生命如此脆弱,原來真正的蠻橫,是無聲的暴力,是她所有依仗都化為一捅就破的泡沫。她甚至讀懂了那雙怒目里的含義:他在警告——不可觸碰他的逆鱗!

  窒息感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就在意識即將沉沒的前一秒——

  忽然,扼住喉嚨的力道驟然消失!

  紅蓮如同斷了線的木偶,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癱軟在地,捂著火辣劇痛的脖頸,劇烈又貪婪地大口喘息,嗆咳不止。

  貢布甚至沒有再多看她一眼,眼中那炸裂的兇光如同幻覺般迅速褪去,復歸古井般的沉寂,轉身大步離開。腳步聲沉緩,碾過碎石,也重重碾在紅蓮驚魂未定的心上。

  繡樓憑窗之處,目睹全過程的司青竹,素手緊抓著窗欞,指節泛白。她眉頭深鎖如結冰的川壑,目光凝重得能滴出水,緊緊追隨著貢布消失在院門口那高大沉默的背影,心中警鈴尖銳長鳴。這個人…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危險百倍!

  長兄遽然離世這一年來,司青竹以纖弱之肩勉力支撐,協助父親打理著偌大的家業、掌管府內繁雜事務,堪稱父親的左膀右臂。府中人、事、物,在她溫婉卻有力的統籌之下井然運轉——唯獨貢布,成了一個例外。父親三緘其口,對任何人都不透露這個貢布的來歷行蹤,其人可直入父親書房。如今親眼目睹貢布兇戾如魔的一面后,青竹心中的不安與疑慮已膨脹到極致。

  爹爹將這樣一個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野獸留在司家究竟是何緣故?!

  青竹帶著滿腹的憂思來找爹爹。

  此時,這位“司錦記”蜀錦織造的第九代掌舵人,正緊鎖眉頭,聽著小女兒控訴貢布如何野蠻難馴、如何不守規矩、如何對她無禮、以下犯上……

  好不容易哄走了紅蓮,司閔善心中苦笑嘆息。他無法向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透露貢布的來歷。此人帶來的固然是麻煩,更關乎司家百年基業興衰存亡的秘密,還牽涉到與兒子那個不為人知的生死約定。

  因此,即便連自己最信任的青竹也說貢布來歷不明,行事野蠻,不宜久留,他也只是點頭說:

  “曉得了,我會讓人盯著他,爹今天要交待你一件大事!”

  青竹看爹爹的神情,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遂屏息細聽。

  司閔善打開密匣,將一塊殘破的、黑乎乎的布在案桌上展開,示意青竹來看。

  青竹低頭看這歲月悠久,被油脂浸潤過的麻葛織物,上面繡著一組奇特符文和許多動物的圖案,居中的是一條長著翅膀的蛇!

  司青竹從未見過這樣奇特的圖樣,大為震驚。

  “青兒,我要你將此符圖紋樣織成錦,制成圣袍,好讓你大哥還魂!”

  爹爹那亢奮的模樣,讓青竹又驚又疼,看來爹爹對大哥的突然離世還是難以釋懷,“還魂”一說固然荒誕,但助爹爹達成織錦心愿或許能予他安慰。

  “只是……何為‘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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