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扶著欄桿，忽地把頭抵在了那紅柱上，冰涼的氣息慢慢浸住了她的額頭，她的心，想起先夫人臨去時，握著她與小姐的手，道：“從此以后，你們不是姐妹勝姐妹……”

　　她閉上了眼，甩了甩頭，快步向后罩房走去，走到了夾道，忽然見前面一個黑影，唬了一跳，問道：“誰？”

　　卻見那身影轉過身來，卻是小姐的乳娘徐氏，素秋嚇得渾身冷汗，想跑，卻渾身動彈不得，哆哆嗦嗦道：“干娘……你……”

　　自從出了那事之后，素秋不敢再見徐氏，但凡事情上能避開就避開，如今卻在這兒相遇，真真是尷尬，卻見徐氏臉上并無埋怨之色，只有驚喜，道：“咦？素秋，能遇到你可太好了。”

　　“怎么了？”素秋話都說不利落的，只等著徐氏沉下臉，便轉身逃之夭夭。

　　“小姐，也就是你從前的大小姐總是吃不飽，我正想法子給她找些吃的，素秋，你可有什么好吃的給我們？”徐氏似乎對素秋的背叛毫不介意。

　　素秋疑惑地抬起頭，望著徐氏，卻見徐氏滿面全是急迫之色，眼眸里并無敵意，只是充滿了急迫之色，仿佛真的是餓壞了的，想起先夫人的囑托，心中一軟道：“我的房間里倒是有一些粟子糕……”

　　她如今是一等丫頭，吃食上比一般奴婢都要金貴些。

　　“好啊，好啊，太好了。”徐氏抹著眼淚道：“素秋，看在從前夫人的份上，能不能拿些給我們主仆？”

　　素秋望著面黃肌瘦的徐氏，咬了咬嘴唇道：“好。”說著，轉身欲回，卻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回過頭來道：“你在這里等著，不要亂跑。”

　　“好，好。謝謝素秋。”徐氏滿面感恩戴德。

　　素秋咬了咬嘴唇，轉身離去。

　　徐氏望著她的背影，眼眸漸漸冷了下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素秋從后罩房走了出來，左右見無人，轉過了穿堂，到了夾道，見徐氏正站在那里，忙過去把一包點心放在徐氏手里道：“嬤嬤，快拿去吧。”

　　“哎，哎，素秋，謝謝你了。”徐氏抱著那包粟子糕，連連躬身，轉過頭，向霍桐的院子走去，一邊走，一邊悄悄勘察，見無人看見，這才進了院子，轉過影壁，見霍桐正站在院子里曬太陽。

　　“小姐，魚兒上鉤了。”徐氏笑著把手里的粟子糕遞給了霍桐，霍桐也不客氣，捻了一塊放在嘴里，忽然又吐出來，蹙眉道；”不好吃。”

　　徐氏心中詫異，這粟子糕應該太太房里的東西，太太吃穿用度，在這府里頭是第一等的，素秋是她的丫頭，哪里有有不好吃的？

　　她拈了一塊放在嘴里嘗了嘗，果然味道雖然不錯，卻有種澀澀的變味，怒道“這黑心的丫頭，居然給我們過期的點心。”

　　霍桐撇撇嘴道：“她覺得這是了不起恩德呢。”伸了個懶腰道：“泗兒那邊怎么說？”

　　“他說準備好了，全聽大小姐吩咐。”徐氏遲疑了下道：“小姐，這哥倆能聽咱們的嗎？”畢竟小姐如今的身份……

　　“不聽也得聽，他們已經上了我這賊船，想下來可難了。”霍桐抱著胸，悠悠道：“若是讓太太知道了，他們小命不保，這是壓力，何況我有金子勾著他們，這是勾力，兩者加一起，不做也得做！”

　　徐氏想到泗兒一聽大小姐，就渾身發抖的摸樣，忍不住笑道：“怪不得他說一切聽大小姐的。”頓了頓又道：“笙兒多少有些不一樣。”

　　“所以各有各的命。”

　　……

　　天晴日朗，瑞環抱著二爺的衣裳從顧府繡房出來，剛剛從游廊拐彎，一下撞上了人，恍惚里是個小廝，瑞環大怒，反手扭著那小廝的耳朵道：“小狗肉的，撞你娘哩。”

　　那小廝“哎呀”一聲道：“瑞環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瑞環聽著聲音耳熟，低頭見是泗兒，忽地放了手，轉怒為喜，笑道：“你這慌腳蟹似得，要去哪兒？”

　　泗兒惹得起，笙兒可惹不起，那可是老爺身邊一等一的心腹紅人。

　　“去找我哥。”泗兒捂住耳朵，哭著臉道：“姐姐好手勁，瞧我的耳朵都紅了。”

　　瑞環忍不住笑罵道：“死賊囚，不過扭了一下，還想訛我不成？”頓了頓又道：“你哥找你，快去吧。”

　　泗兒搖了搖頭，嘟嘟囔囔道：“平白無故找什么房里人……唉。“

　　瑞環正抱著衣服要走，聽到“房里人”，立時五雷轟頂，道：“站住。”

　　泗兒唬了一跳，道：“瑞環姐姐。”

　　“你說什么房里人？”

　　瑞環眼皮突突直跳，泗兒剛才說什么，什么房里人？

　　三爺顧瑜還小，老爺剛剛新娶了四姨娘，不可能再納丫頭，若說“房里人”，只能是二爺顧清，可選房里人，太太不是應該跟自己這個貼身大丫頭說嗎？怎么會跟老爺商量？

　　難不成有什么變動？

　　瑞環心里生出幾分不詳。

　　袁氏一心一意要把兒子培養成才，把兒子看得很緊，對房里頭的丫頭跟防賊似得，稍微長得狐媚些的，都攆了出去，她是因為長得普通，本本分分的，才留下了，可不代表著她沒這心思，事實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爬上那個位置！

　　天曉得，她拼了命才混到在二爺貼身丫頭的地位，一心一意指望能做房里人，將來生下一男半女，也能混個體面的姨娘當當，這可是府里頭的丫頭都巴望著的位置——二爺是嫡子，學問好，長得好，性情好，將來顧府就是他的！

　　若不是的她的話……瑞環不敢去想。

　　“泗兒你說清楚，哪里的房里人？”她的聲音微微地發顫，臉色也有些發白。

　　果然，泗兒眨了眨眼道：“就是二爺啊，你不知道嗎？瑞環姐姐。”

　　“二爺怎么了？”瑞環覺得聲音都不像自己的，飄飄忽忽的地飛上了天去。

　　“二爺年紀到了，太太正與老爺商量著給二爺找個妥當的房里人呢。”泗兒捂住臉，就要轉身。

　　“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