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我在東宮呆了一年有余。江寧的那晚顛覆漸漸封存在了過去。
謝玄依舊很忙，偶爾會來看望我。我與經常他無話可講，歸于緘默。
這東宮并非我一個女人，謝玄的侍妾雖不比旁人之多，卻也夠掀起一部爭風吃醋的大戲。
我倒求他別來，圖個自在痛快。那只花斑貍被我養的愈發圓潤起來，素來喜歡將它暖呼呼的肚皮貼在我心口。只是那里的血，被上一年的寒冬朔雪封凍著，是捂不熱的。
春天對大周來說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大周不比江寧，那沒有寒冷漫長的冬季，。因而對大周人來說，春天意味著萬物復蘇，意味著生命與希望。
李嬤嬤說，大周皇室有個傳統，春日宴。雖說是慶賀春神，祈福請愿。但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在于聯結皇親國戚和文武重臣。江寧也不伐這樣的宴會，我素來厭倦，人多，聒噪，名利角逐。
我常常拉著阿兄中途逃走。
只是如今最為這被滅了族的笑柄太子妃，再也沒有阿兄可以帶我走了。
入場的時候，謝玄正在和一個官員談的投機。偶爾聽阿顏提起，謝玄近日忙于江寧之事，焦頭爛額。似乎常有不憤之士揭竿而起，只是紛亂很快又被謝玄的兵馬平定了。
皇室覆滅，雖江寧不乏有錚錚鐵骨之士，他們，亦不過是飛蛾撲火。戰爭一方是開疆擴土，一方是敗者為寇。但有一點，卻是都在屠戮百姓罷了。
任憑時人如何贊頌謝玄寬容仁厚，見過血，他就不干凈。
此時歌舞樂停。謝玄和那位大臣也停止了交談，起身來到我旁邊坐下。眉宇見帶著淡淡的溫和與慈悲，他一向這樣待人。
我先前就被他騙了?，F在，也在被騙著。
眼前是不絕如縷的大臣恭賀，進獻，表忠心。把這大周皇帝和太后哄的眉開眼笑。
我突然覺得好笑，在江寧時，這種場面也是這樣。這天下人溜須怕馬時竟是同一副模樣。
“嬿嬿，你好久沒這么笑了。”謝玄突然偏過頭來看著，刻意小聲的聲音有幾分暗啞。蠱惑心弦，一如既往。
我沒有說話，抬手拂袖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是江寧特有的杏漿酒，微微的杏酸竟勾起了我的眼淚。
前幾年，江寧以向大周進貢稱臣為條件，換得大周鐵騎不踏入沂河城。其中就有數壇我江寧釀的最好的杏漿酒。
杏花微雨，窺宋東窗。當時事，底事不堪傷。
不曾想，只換的了幾年安寧。
若京城百姓看到大周鐵騎失信破入沂州城門，大周太子，可還擔得起仁厚二字?
眼前一抹溫熱劃過，他說，“嬿嬿，別哭?！?p> “我想向父皇請旨，帶你回江寧看看?！?p>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用一雙帶著霧氣的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在大周后第一次，我任由他拉著我的手，在桌下，沒有反抗。
或許，是因為我可以回家。安心又混雜著悲傷，像失去方向的石頭，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口。
“臣女白嬿嬿，拜見皇上太后，?；噬咸蟀部怠！?p> 這名字令我回了現實。竟還有這樣巧的事。
剛喚我嬿嬿的謝玄似乎此時也看了她一眼。
絡繹不絕的吹捧表演并不好看。只是這個女子突然引起了我的興趣。因為她的名字。
另一邊，剛看完她獻舞的大周皇帝似乎也對她很有興趣，和太后不住的說些什么。
太后看向她的眼睛充滿慈愛。頻頻點頭。這可比我被謝玄看更難受了，我想。
就像一個產品，合格與否，不在你，在他人。你無權表態，決定你自己。
我不免對她抱去同情的目光。她果然，雖極力保持笑容，卻不面有些僵硬，眸色中，是涵蓋不了的緊張。
只是她的緊張似乎太強太強了，就像是，是在期待什么。
這項產品合格與否的錘子砸下了，只是沒想到，還會砸到我。是不是位合格的“太子妃”。
“哀家聽說，太子妃與太子完婚一年多了，怎么還不曾聽見太子妃的好消息?！?p> 太后突然將話題扯到我身上，明明上一秒還在看那位被我同情的姑娘。我身體一抖，被謝玄握住的手霎時冰涼。
感受到我的不安，謝玄輕輕地摩挲著我的手，手掌的溫熱令我安心下來。
他替我回道“多謝皇祖母關心，孫一直忙于政事，太子妃近些月身子不太好，故孫冷落了她。是孫的不是，還請皇祖母責罰?！?p> 此時大周皇帝笑著出來打圓場：“我大周祖訓有道多子多福，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玄兒，既如此，朕就罰你抽時間好好陪陪太子妃?！?p> 一旁低垂著頭的我早已赧然。我就像一個沒有尊嚴的機器，突然被人拉出來，檢驗一下性能。然后又放回去。
太后道“太子妃既身子抱恙，到哀家這撿幾樣名貴的藥材好好補補。
只是玄兒啊，作為大周太子，子嗣的事最是要緊。
與你相仿的兄弟，大都妻妾成群，兒女齊全。哀家知道你忙于政務，不沉溺女色，是個好孩子。既然太子妃身體抱恙，我剛與你父皇商量，白嬿嬿是個不錯的孩子。通琴律書畫，左丞相之女，也算與你相配。
太子妃意下如何。”
原來這才是他們的真實目的。原來她在期待這個。我比大多數女子都知道該如何做的寬宏大度。畢竟，我也曾出生、成長于這樣的皇宮。
心中暗暗滋生的不滿刺激我極力掩藏，簡直像變了個人，熟悉的人會知道我的反常。
我淺淺一笑，拱手寫過了太后的賞賜，接納了白嬿嬿作為太子側妃，熱絡地詢問她的喜好，忙著與太后商討婚事。
那時，在場的大臣都說，太子妃和太子真像，仁厚大度。像謫仙似的人。
我沒再敢看謝玄，我怕極力隱藏的失落被勾出來，這并不好。按理說，我應該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