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予拖著虛弱的身子軟軟的趴在梅染背上,心里酸澀難忍,上一世,梅染也曾經(jīng)這樣背過她,把她從溫家刑房背了出來,那時候的梅染斷了條胳膊,血淌了一路。
“你就不問嗎?”覃予收了收心,問梅染。
梅染心里害怕極了,不過從安遠苑出來她就想清楚了,既然覃予謀算到了這一步,她作為覃予的女使,理應(yīng)與主人共進退,所以也就不害怕了。
覃予見梅染不說話,也就不再說話,趴在梅染肩頭昏昏沉沉的,到了滿月洲,上了樓,梅染把覃予放到床上蓋好被子,之后摸了摸覃予額頭,有點低燒。
平媽媽推門進來,手里端著個荷花狀茶托,茶托上放了個粉彩藥盅,覃予抬眼,目光放在了茶盅上,平媽媽把茶托放在墻邊案桌上,將藥倒了一碗踹過來,坐在覃予床邊輕輕吹著,“姑娘,該吃藥了,吃了藥好得快。”
平媽媽一回來就聽說了覃予去太和堂磕頭的事兒,想著如今覃予也長大了些,不好控制了。梅染捏緊了手帕,眼睜睜看著平媽媽把藥送到覃予嘴邊,剛要出言阻止。
覃予靠近藥碗聞了聞,不禁蹙起眉頭,還是今早那一份藥,一手將藥碗從面前推開,很抗拒道,“聞起來就很苦,媽媽,不是去李大胖那里拿的梅子嗎?怎么沒看見?”
原來不想喝藥是想甜嘴兒了,平媽媽笑著收回手,把藥碗放在床邊茶幾上,笑道,“老奴去熱藥罐子把梅子落在藥灶上了,姑娘等等,老奴這就給您取來。”
覃予微笑著點了點頭,“媽媽快去快回。”
“哎……”平媽媽心情好,邁著大步下樓去了。
覃予朝著梅染勾了勾下巴,梅染很懂事,立即將藥端了出去,走到覃予房門對面的小角屋的角落里,把藥倒進恭桶,趕在平媽媽回來之前趕了回去,把空藥碗放在覃予身邊。
覃予半靠在床上用手指摸了一些殘余藥汁于嘴角,梅染的心還是突突直跳,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是著了魔了嗎?
平媽媽很快回來,看見床邊的空了的藥碗不由得一愣神,覃予有些不耐煩道,“媽媽怎么那么久還不回來,這藥太苦了。”
平媽媽急忙將手中一小碟子裹滿糖霜的梅子送到覃予面前,覃予直接用手拿了一顆塞進嘴里,滿臉的享受,平媽媽瞧著覃予嘴邊的藥漬很滿意,笑得滿意極了。
“這梅子就放在樓下藥灶邊,老奴去找碟子、銀簽子慢了些。”
覃予點點頭,吃完嘴里一個,又張開嘴,平媽媽拿起碟子旁邊的銀簽子取了一小塊梅子送進覃予嘴里,道,“這是李大胖秘制的梅子,別的地方可吃不到,姑娘愛吃,等吃完這些,老奴再去要。”
覃予突然道,“可這不是李大胖自己的東西嗎?他會聽媽媽的話?”
瑤媽媽嘴角一僵,“李大胖雖然兇悍,可姑娘要吃,就算是李大胖身上的肉,也得乖乖割下來。”
覃予哦了一聲,平媽媽見覃予沒什么反應(yīng),臉上的表情還是笑瞇瞇的,又往覃予嘴里塞了兩塊梅子,“姑娘,你再多吃兩個。”
覃予含在嘴里,軟趴趴要躺下,平媽媽也沒有給覃予漱口的意思,服侍著覃予躺下。
梅染跟往常一樣無聲無息退了出去,照著太醫(yī)給覃予開的方子,去了二門上的養(yǎng)母清奇媽媽那里,親自看著藥罐子煎了藥,裝到做茶用的手執(zhí)壺里面帶到滿月洲之時,覃予已經(jīng)睡下,平媽媽也在滿月洲門口清點下人們從平江閣搬過來的東西,梅染才得以上樓。
朱雉趴在樓梯口打盹,梅染將食指抵在朱雉唇邊,“噓,別出聲,看著點門,別讓人靠近。”
朱雉滿臉困倦的點了點頭,平媽媽也是這樣說不讓人靠近,可覃予說,讓她只聽梅染姐姐的話,那她就只聽梅染的話。
梅染這才推門進去,覃予已經(jīng)睡著,梅染將藥倒在茶盞里,藥已經(jīng)快涼了,猶豫再三還是輕輕叫醒覃予,“姑娘,喝藥了。”
覃予睜著朦朧鳳眼,她就知道有些事情不用吩咐,梅染都會去做。
“姑娘,這是奴養(yǎng)母熬的,每日都會準時給奴送過來。”梅染解釋道,雖然覃予對她不好,可覃予畢竟是她的主子,為主子著想是她的本分。
直到現(xiàn)在,梅染心里還是惶恐的,對于覃予突然的轉(zhuǎn)變,她并沒有覺得高興,更多的是害怕。
覃予點了點頭,聽著樓下的聲音,平媽媽一時半會也顧不著她,她喝了藥,上一世她最怕喝苦藥,可如今再苦的藥對她來說也索然無味,這點子苦藥對于她吃過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梅染,你陪我說說話吧。”覃予喝完藥,梅染熟練的給她漱口,端來平媽媽今日從李大胖那里要來的梅子,卻被覃予抬手拒絕掉了。
梅染確認再三,覃予是真的不要梅子,才小心翼翼把梅子放好,她回滿月洲之前嘗過藥,比黃連還苦,覃予卻眉頭都沒皺一下一勺一勺慢斯條理喝完了一盞的藥水,她自己看著嘴巴都滲出苦水來。
“姑娘,您吩咐。”梅染溫溫婉婉的跪在覃予床前,頷首低眉。
這是梅染這些年來第一次伺候在覃予身邊,可不知道為何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生疏,她也奇怪,只要覃予一抬手一眨眼她就知道覃予想要什么。
“你坐過來,我也也睡不著了,你陪想說說話吧。”覃予強勾了勾嘴唇微笑著,伸手拍了拍床邊。
“姑娘?”梅染還是不敢做在床上,而是遠遠的坐在腳凳上,還是低著頭。
覃予收回手,半靠在床上,鳳眼微閉,“你幫我留意將軍府中人來過往,特別是清榮堂那邊。”
梅染,“姑娘,您這是?”
主人已經(jīng)找到盧永的外室……平媽媽在她昏迷時說的話縈繞在耳,覃予回想著上一世的記憶,她這次大病后不久,盧永養(yǎng)的外室解氏帶著七歲的私生子上京找了將軍府,害得林秋陽落水。
林秋陽肚子里的苓兒也沒了,算起來那對母子說不定已經(jīng)上京了。
梅染見覃予沉思,并沒有說話,梅染也不敢多問,她的養(yǎng)母是將軍府內(nèi)院總掌管鑰匙的婆子,府中進出之人怎么都逃不過清奇媽媽的眼,此事對于梅染來說并不難。
覃予透過未關(guān)嚴實的窗戶縫隙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從窗口縫隙吹進來的風是涼的,是冷的,雖然時值七月,可她依舊畏寒,緊緊的裹了裹身上的薄被。
突然,樓下傳來一陣騷動,梅染起身腦袋往窗口探出去,“姑娘,是大娘子、二娘子和二爺來了。”
覃予眼神平靜如水,下床看著滿月洲院門前的白衣少年直挺挺站里,就是不肯進屋,任憑他身邊的兩位娘子怎么勸說拖拽。
那就是年少時的盧棋,皮膚白皙,長眉如劍,雙眸如星,唇紅如朱,身上竟然沒有一絲文人雅士的柔怠隨意之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也難怪上一世的她會死纏著盧棋非要嫁給他,以至于后面干了那么多蠢事。
再見他,她已經(jīng)沒有當初的執(zhí)念,他未來封侯拜將又如何......她沒什么關(guān)系就是,反正盧棋最后也會娶了徐聿,娶了那個她上一世最對不起的人。
屋子里藥味彌漫,林秋陽大著肚子恐有不適,覃予轉(zhuǎn)頭走向?qū)ο虼翱谕崎_了窗,冷風灌入她不由得緊了緊胳膊,可能因為下過雨的緣故,窗外的景色十分干凈宜人,天灰蒙蒙了一日,到了傍晚天邊反而露出了鑲了金邊的晚霞。
柳樹繞湖,飛鳥斜掠,岸邊幾只飼養(yǎng)的白鷺振翅輕點湖面,亭臺樓閣,奇木參差,這只有古時畫卷才有的吧。
“一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魚翻藻鑒,鷺點煙汀。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畫,曲曲如屏。算當年、虛老嚴陵。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云山亂,曉山青。”
覃予念起蘇大學士的《行香子》,“以亭臺換重山,也未曾不可。”
聽著一大群人上樓的聲音,梅染開門,一大群人涌了進來,覃予第一眼便看到了大著肚子的林秋陽,上一世,她犯了錯,林秋陽替她兜著,她闖了禍,是林秋陽為她擋著,雖然后來她讓林秋陽傷透了心,可不可否認的是林秋陽是真的拼了命保護她。
“予兒,你怎么起來了?”說話的正是林秋陽,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將她扶到床邊坐下,看覃予臉色蒼白,不放心問著,“可還有哪里不舒服?”
覃予仔仔細細打量了面前的人,鳳眼柳眉,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五官在她臉上卻是很和諧的美。
“姨母?”覃予試探性叫了一聲,目光不自覺落到林秋陽挺著的大肚子,腦子里出現(xiàn)她不久前趴在林秋陽肚子上聽胎動的畫面。
那時候的覃予笑得天真爛漫,林秋陽也洋溢著滿臉的幸福輕輕撫摸著覃予乖巧的臉頰,“予兒想要姨母給你生個弟弟還是妹妹?”
“予兒已經(jīng)有兩個表哥了,想要妹妹。”覃予毫不思索。
“好好好,那就生個妹妹,叫苓兒,陪你玩兒好不好?”
“我是姐姐,我要照顧苓兒長大,給她最好吃的,最好玩的。”
想著,覃予臉上好不容易的出現(xiàn)的笑意逐漸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畫面是平媽媽把覃予摁在床上惡狠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