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閻浮出了盧家的北門,上了輛馬車,還沒有走遠,街角出現一個穿著黑色束袖斜領長袍配著斜肩鹿皮護胸的長相清冷俊美的男子。
黑衣男子閃身消失在夕陽里,不一會,進了與盧家相隔幾條街的一座門匾上寫著‘寧王府’幾個大字府邸。
“盧家呀?”蘇霍坐在書桌前,揣摩著單膝跪地的男子報回來的話,“盧家的誰?還是說是盧家整個家族?”
他心里還有意思興奮,要是盧家可真是省了不少事兒。
那黑衣男子雙手抱拳,回道,“不清楚,沒敢靠近,不過應該不是盧家家族,不然怎么會只用田茶這一個名字。”
“照影,我記得我說過我不喜歡‘應該、大概、或許’這類的字眼。”
黑衣男子低頭賠罪,“世子恕罪,屬下只看到了余閻浮進了盧家。”此人便是這十日以來時常出現在含福巷的男子。
“起來吧。”蘇霍背過身,拿起盧家的請柬細細看了起來,盧家嫡長子大婚,就在明日。
噔噔噔……
門口傳來一輕兩重敲門聲,馬家在東京老掌事福伯端著一沓賬冊站在門口,蘇霍轉頭坐在位置上朝著照影點了點頭。
“世子萬福。”福伯進門,把賬冊交給前來開門的照影,快步走到書桌前重重磕了個頭,蘇霍來了東京十幾日,意思讓他等著,今日終于見了真人,
“福伯請起,不必行此大禮。”蘇霍笑著起身扶起福伯,“您是母妃器重的人,自然也是我敬重的。”
福伯是越老越和氣,喜眉笑眼,“世子您終于上京了,長公主娘娘年前給了我們信兒,馬家從此交到您的手里,我們整理了各州賬目,可一直都在等著您呢。”
蘇霍笑盈盈斜了他一眼,請他坐在了書桌旁的椅子上,“我先去看了看其他地方,東京由福伯掌事,我是最放心的,所以最后才來。”
“承蒙世子信任,這是歷年來東京的賬冊,世子爺請過目,我們東京產業少,不似其他州府繁瑣。”福伯把五六本厚厚的賬冊往蘇霍面前一堆,這些日子以來,西寧小王爺在東京名聲赫赫,福伯現在才想明白蘇霍要干嘛。
蘇霍并沒有看,把賬冊往書桌里推了推,語氣輕快問道,“福伯,您可是母妃手底下最得力的掌事,母親把馬家交給我,下邊那些一層、二層管事們不服的大有人在,您有什么可不能瞞著我。”
“長公主娘娘只說了讓我把馬家一切事物交給您,您日后便是馬家家主,家主之言,誰還敢說什么,服不服的有什么要緊的。”福伯迎著蘇霍的眼神,一臉的苦笑。
又是同驤伯一樣的話,一個是老子手下的人,一個是老娘手下的人,他這個做兒子的還真無奈,自然不相信遠在西寧的老爹老娘真的什么都不算幾計就把他派到東京。
福伯又道,“世子,您也知道,長公主向來不怎么管馬家的生意,有些事兒娘娘未必有您化名馬石谷接手馬家之后知道的清楚,底下以馬家偏房為首的家族里掌事那些人自然挑著娘娘天高皇帝遠的想法,不好管制,怨憤之聲是有的,老頭子年紀大了,東京意外的地方雖能聽得見,但胳膊伸不出去。”
蘇霍臉色微變,說起馬家本家那些偏房的人,還得從蘇霍的母親福靖公主之母說起。
福靖公主是仁德皇帝的最小的妹妹,年紀比當今官家還小上十幾歲,福靖公主之母馬景容,乃是南梁第二商賈馬家獨女,自小入宮受教于內廷樂府,憑著無人能跳的一舞鳳舞九天,一朝翻身成為才人。
馬景容后生了唯一的女兒福靖公主,升為郡君娘子,馬景容死后仁德皇帝感念幼妹福靖公主尚幼,馬景容追封容妃。
馬家因此得利發家,短短幾十年成為南梁第二大商賈,對接朝廷采辦,福靖公主像蘇霍那么大的時候,馬景容去世,福靖沒多久就嫁到了西寧王府。
二十年前一個雨夜,福靖的外祖父帶傷找到了西寧王府,把馬家交給了唯一的外孫福靖公主,那時候一起托付給福靖公主不止馬家,還有年輕的福伯,福靖救不了年老的外祖父,眼睜睜看著外祖父滿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
福伯那時候奄奄一息,福靖公主名醫國手一個一個的請,名貴藥材一個勁的喂,福伯終于還是從鬼門關回來,把馬家偏房要奪權獵殺福靖外祖父的全過程一五一十全都說了。
從此,福靖公主強硬上位,化名成了馬家家主,嫁到西寧王府前幾年一心撲在馬家事業,越做越大,直到后來懷上了蘇霍才消停兩年,馬家得以太平。
人們只知道四大商賈排名第二的是洛陽馬家,不知道馬家背后是西寧王府的福靖公主。
而現在,福靖公主把馬家交到蘇霍手上,蘇霍為了方便行事,以馬石谷的名字游走于商賈之間,他要實現自己的志向,必須要有足夠多的錢糧。
“馬家那幫人二十年前逼迫母親讓出馬家的事兒我可聽說過,不必理會,等小爺我騰出手來再慢慢收拾他們。”蘇霍那時候還沒有出生,只聽福靖公主身邊的媽媽們說過,具體的福靖公主什么都沒有說,只說了馬家以后是他蘇霍的。
蘇霍接手馬家以來,第一件事便是清算馬家產業,大半年以來游走于南梁各地,馬家的產業看似大,實則許許多多州府的產業脫離洛陽的控制,報上來的帳也幾乎是一筆爛賬。
馬家家族里那些蠹蟲,他可不會慣著。
馬家看似風光,實則朽爛于內,怪不得福靖把馬家交待給他的時候高興的請了戲班子唱了一天的大戲。
他現在把下面的產業給清了一遍,可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他必得尋求一個能掌管如此龐大的商業的方法,或者人。
一想到這里,蘇霍腦殼疼,“老娘可真是會坑兒子,給我那么大一個爛攤子,好在小爺我聰明絕頂,運籌帷幄,膽識過人,不然早被那些爛事給吃了。”
福伯還是一臉的笑意,福靖公主來信說她這個兒子聰明,城府極深,可最是個沒臉沒皮的‘你可千萬不要被他的厚臉皮給忽悠了,當年的事情他不知道最好不要知道。’這是福靖公主的原話。
蘇霍又道,“母親的心腹除了您還有誰?”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娘娘還有什么心腹。”福伯一臉誠實,“要是娘娘有什么心腹,還用得著派您出來收拾爛攤子嗎?”
“說的也是。”蘇霍一臉陰沉的嚇人,沉默了半天他突然問道,“馬家在京統共有多少可用的人手?都在您的手下?”
福伯一驚,“您說的是?馬家在京產業本來就少,哪里還有什么人手,老頭子手底下的人都是心腹之人,現在都在布莊候著。”
福靖公主第一心腹之人所在的東京產業雖然少,信息交通可確是馬家最重要的命脈,福伯在東京那么多年自然不是泛泛之輩。
蘇霍自從半年前接手馬家以來,巡視馬家產業,好好收拾那些蠹蟲一番,殺的殺、警告的警告,馬家產業如今停擺不前進,他治下手段雖然中規中矩,但成不了大事,他想要推陳出新可就是跳不出那個圈子。
而有個人做了他想做的,“如此,福伯幫我查點事兒,含福巷,南北鋪子背后的主人。”
福伯脫口而出,“田茶?”
站在一邊一直不說話的照影終于出了聲,“盧家,南北鋪子的掌事暗中去了盧家。”
“盧家是誰有這樣的本事,短短一年就能打造出如此可觀的商業,先不說食物改良后深受民眾追捧,管理上環環相扣,推陳出新,我還真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人才,要是能納入我們馬家的可就是一大助力。”蘇霍喃喃說道。
福伯在含福巷名聲鵲起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含福巷,蘇霍的說法是想見南北鋪子的家主的意思?疑惑道,“含福巷的家主從來不在人前露臉,不知世子要查什么,難道田茶在盧家?”
照影也有些不得其解,“屬下打聽了那么多天,沒人見過那個叫田茶的真面目,余閻浮嘴巴牢得很,一點也沒有打聽出來。”
主要是田茶也沒有出現在南北鋪子,查無可查。
“福伯,您只管把田茶的事情事無巨細查清楚就行,我自有打算,“蘇霍看著手中的請柬嘴角勾出一絲微笑,“田茶,是誰?明日就知道了。”
“世子,您是說明日您也要去盧家?”照影又有點不明白了,蘇霍明明是暗中查最近在洛陽聲名鵲起的南北鋪子的事兒,順著南北鋪子這條線到了東京,本不打算以馬石谷的身份驚動他人。
蘇霍嗯了一聲,“若是盧家的人那就好辦了,不管是誰,都要為我出力。”
而南北鋪子的生意不大,可他很清楚的看到將來南北鋪子不到短短兩年膨脹撐如今的產業規模,雖然不大,可實力不容小覷,若能收入麾下定然會是他的左膀右臂,在此之前南北鋪子的有什么本事他還得看看。
福伯與照影相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