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調到我手下的第三日，太后一道圣旨，把內務府掌鑰大臣的位子交給了我。內務府有很多位掌鑰大臣，大多是太后的親信。慶大人最后的官位，至此正式落在我的手中。

　　我任掌鑰大臣之后不久，就接到梁爺的通傳，說是因為太后的同意，載湉宣了內廷供奉琴師田際云上島，由我和王欽臣陪送到殿前。

　　初秋的島上風景依然，衰柳寒煙，整個太液巨池，鎖在蒙蒙的霧氣里，天色卻有些晦暗，一絲絲雨后的寒意，襲上我的周身。

　　我在殿前站定，王欽臣趾高氣揚地同我并肩而行，他看見面色憔悴的沈廷玉，沒有任何招呼，卻只是冷冷道：“上頭既然帶人來，總要有人聽宣的。”

　　沈爺的眼中現出迷蒙，道：“萬歲爺近來臥病，并沒有宣什么人上島……”

　　王欽臣眼皮一翻，態度極為冷漠蠻橫，他氣咻咻地道：“沈廷玉，老佛爺的懿旨，豈是你我能問的？老祖宗已有話，要田先生上島，陪皇上打一出《金山寺》啊！”他的眼神簡直有些猙獰，盯住沈爺道：“你不替萬歲爺接旨么？”

　　沈爺的眼神透出一點辛酸，一點無奈，垂著眸，單膝點地，說道：“求欽公公不要……”

　　王欽臣是我的手下，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我卻要顧著太后的禁令，不準說話！

　　我胸前的幾顆朝珠，被我狠狠攥在手里，掌心生疼，我有一種想打架的沖動！

　　王胖子逼上前幾步，發狠道：“好你個沈廷玉啊，在島子上，我王欽臣算個蛋呢？！島上大小太監，偏你的人緣最好，連崔玉貴都護著你！如今風水輪流轉了，終于看見你跪在我的腳下……”他看著沈爺支著的一條腿，低聲道：“你要求我，就用這種態度？”

　　沈爺跪下雙膝，對王欽臣道：“求求欽公公，千萬要說實在話呀……”

　　那王欽臣還在原地昂首立著，卻見載湉一手扶了小顧，迅速走出殿來，伸手用了狠勁，居然折掉了王欽臣的錫制頂戴！

　　王欽臣一愣神，急忙跪了下來，只聽載湉怒道：“朕在病中正沒法出氣，你偏偏這時候送上門來！你也不用得意，莫說你只是五品，你便是一二品的大員，在朕的眼里還是不值一文……滾、滾、滾，別杵在這里礙眼！”

　　載湉的極度不屑，想必大大破壞了王欽臣的心情，他像蔫了的倭瓜，耷拉著腦袋跪在那里，因為在他身側跪著，我看不清楚王欽臣的表情，但聽見載湉沉著嗓子，有點恨鐵不成鋼地對沈爺道：“傻小子，還跪著，你給我起來！”

　　載湉帶著怒意看向我，那樣熟悉的眉眼，即使憔悴已極，也依然暗含秀氣，可是他的神色卻是冷淡的，他說：“旨意知道了。你平身去吧。”

　　帶著愧疚的我，看見載湉大力拽起了沈爺，然后，看向我，錯肩而過的時候，他低不可聞地說了三個字——

　　我心里害怕王欽臣會不會聽到，同時我也很失落，他終究還是誤解我了！我為他做的一切，不成功的一切，換來他的三個字——

　　“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