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的第一夜,時間在墻上的掛鐘里凝固成透明的琥珀。我站在客廳中央,看著楊洋像拆解人生積木般將我的生活重新拼裝——她把我的睡衣疊進主臥第二個抽屜,把我的口紅排列在浴室鏡柜第三格,甚至記得把我那本翻舊的《挪威的森林》放在床頭柜左側。
當時我在做什么?記憶像被雨水打濕的水彩畫,色彩都暈染成模糊的色塊。或許是在撫摸窗臺上那道陌生的劃痕,或許是在數壁紙接縫處細微的誤差。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此刻卻成為最真實的刻度。
凌晨兩點十七分,月光從新窗簾的縫隙潛入,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銀色的傷口。嬰兒床里,小北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抓握,仿佛要攥住某個看不見的支撐。我看著他鼻梁上那粒淡褐色的胎記——和他父親右眼角那顆如出一轍——突然意識到這個不滿百天的小生命,已經經歷了比許多成年人更徹底的遷徙。
冰箱突然啟動的嗡鳴驚醒了夜的寂靜。這聲音在空蕩的廚房里產生奇妙的回響,像某個被遺忘在搬家紙箱里的音樂盒突然開始自鳴。我赤腳踩在陌生的地板上,數著從客廳到廚房一共需要七步,比原來的住處少了兩步。
這種平靜來得如此詭異。不是風暴過后的寧靜,而是深海三千米處那種絕對的靜止。連悲傷都沉到了連光線都無法抵達的地方,只剩下意識表層漂浮著細碎的時間殘渣:楊洋臨走前保溫杯里枸杞的數目,樓道里第三階樓梯的松動,小北襁褓上那道沒洗干凈的奶漬。
在這個被陌生感浸泡的夜晚,連孤獨都顯得如此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