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若泡在浴桶里,花瓣在頭頂的水面上漂浮著。
李元輝告訴自己他是前太子,攝政王正在四處尋剿他。他與禮吏部尚書梅緗鶴合作,準備逼宮奪位,掙回李家的江山。到時梅大人率人馬兵臨城下,他里應外合,大內圖紙于他至關重要。
下午時候在船上,李元輝俯在她耳邊,熱氣吹起她零散碎發。他的聲音像酒一般淳厚,“幫幫我,阿若,我會給你想要的。”
林澤若在浴桶里抱緊自己,吐出一大串泡泡,一個個在水面上破裂開來。她想要什么啊。像個晚歸的醉漢,講著太多狂言妄語,卻意不在酒。
宮里的夜,辦公宮宴時是燈火通明,絲竹齊鳴的;人頭在下席上列著,王侯貴族或要員邊吏;阿諛奉承或暗箭齊發,林澤若幾年來皆見過了。
可這幾夜站在鳳儀宮鸞頂,才見得宮中夜里的冷清。月光照不見的地方,是游蕩的野物還是冤死的亡靈?月光下侍衛們來回巡視著,她只能趁他們換班時伸伸捏著筆因畫圖而酸痛的手,只披著披風,夜風很涼。打更人一遍遍敲著更,在官道的樹影里明明暗暗。
只有極偶爾會有被遣去做事的宮女提著貢盒從紅墻下走過,踮著腳尖像幽風匆匆走了,燈光在腳下晃成一片圓光,生怕擾了貴人清夢。
林澤若落下最后一筆,將圖紙仔細塞進兜里。剛起身要走,掌風從腦后呼嘯而來,她側身才堪堪躲過,前后被十余人包圍。
不過是小嘍啰,而偷襲她的人才是領頭。來人著玉帶蟒袍,腰間懸帶刀近侍玉牌,一柄大刀取她腰間錦兜。林澤若躍身腳尖點上刀刃借力一翻,護住錦兜。披風被削去一角,藏藍色布料像蝴蝶般飛走了。
林澤若乘勁向對方擊出一掌卻被化解。兩人在屋脊上分退開來,成對峙之勢。
“皇后娘娘真是好身手。皇上要請您過去,您再躲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孫宜浦收了刀,側身而立,對林澤若的功夫有些欣賞。
云頭吐出了月亮,泄下光亮來。她聽見喜鵲撲扇著翅膀,三五結伴從頭頂飛過,手指捻了捻錦兜里的地圖。自由似乎更遠了。
宜和殿里零星地點著幾抹燈,暗的很。林澤若跪在殿中,腰板直拗。月光照亮她單薄的半個脊背。孫宜浦拎著錦兜站在她身側的黑暗里。
背對著她的李益仁轉過身,臉上不是往日的假模假樣,眉眼鋒利。他是智者,不是叛逆者。在攝政王前的一切小心翼翼是保命的演技。
“林氏,你可知過。”李益仁的眼睛在黑暗里像敏銳的鷹,令人心驚。
“知。”林澤若低著頭,說不上是什么心情。整個人好像跟著關節一起麻掉了,沒有驚慌,沒有害怕,沒有愧疚。只是一個念頭隱隱浮上來,而自己不愿認清。這些天太魯莽太不謹慎了。
“呵,大內圖紙。拿你來當擋箭牌,也虧他李元輝想的出來。”李益仁從孫宜浦手里接過錦兜,拋在林澤若面前,“他想要那就給他。”
“不過,”他話風一轉,“你認為他心里真的有你嗎?”林澤若抓著衣擺的手指緊了一下,對心里的懷疑更加肯定。
李益仁向夜空當心一抹皎白的明月望著,“林氏,我給你將功贖過的機會。不過,我要你先看清某些人的真面目,好完全效忠于我。”
他看向林澤若,女子的頭聞言幾不可察的點下。“明日東四街興有酒館二樓正七包房,你會見到你想見的人。”
“為什么幫我?”林澤若抬頭,同他對視,眼里裝滿令李益仁不敢小看的東西。她現在滿心要自由,如若有心天下,假以時日,帶兵逼宮的會是誰,還真是未知數。
可李益仁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李元輝這時候把你推出來,無非是為了吸引攝政王的注意,好混淆各方視聽,不**宮。你這般聰慧,定會知宮中何等亂象。”
“你要我做什么?”林澤若心下了然。
李益仁望向東邊的宮院閣樓,語氣摻著自己不曾察覺的溫柔,“朕在這深宮尚有掛心之人。朕要你趁亂配合孫侍衛護送貴妃離京,一路北上直達鞍山。等媛媛安全到達,你就自由了。”
媛媛。林澤若面上仍然是淡漠的,冷靜的,心里卻泛起酸澀。這樣親呢的稱呼是別人的,真摯的愛也是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