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宜浦送她回宮。幾乎剛拐上樹林蔭蔽的小道,就有一片燈光向宜和殿而去,七八紫衣宮人挑著燈,輦上坐著攝政王。
“噓——”孫宜浦迅速熄滅了提燈里的火苗,將林澤若拉入樹叢陰影中。腳步聲踏踏地從身邊經(jīng)過了,孫宜浦低著頭,看見了林澤若發(fā)頂淺淺的旋。林澤若站在孫宜浦的披風(fēng)下顯得極嬌小,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益仁站在攝政王身后,殿內(nèi)極靜。
“剛剛有人來過?”攝政王發(fā)話了。李益仁俯下身,“是,貴妃遣人來敦促我早些休息。”
“呵,今日干涉皇上何時休息,明日是不是就要管皇上何時上朝了?益仁,不可放縱婦人意欲,否則來日便得失甚大。”
這就是明晃晃的要挾了。
“是,我明日就訓(xùn)誡于她,不會再犯。”李益仁牙咬的死死,臉側(cè)線條硬的像寒光的刀刃。是他無能,叫心愛的姑娘處險。
“李元輝那小兒一旦有動靜,就立即呈報于我,絕不能姑息泄怠。”
“是。”攝政王頭也不回的走了,來去匆匆視皇權(quán)于無物,獨留李益仁在原地作揖,籠在陰影里的臉神色不明。
林澤若被孫宜浦一路送回殿里,神色落寞。孫宜浦終歸看不過眼,“林姑娘莫為那小人傷心,好兒郎多的是,日后會有更好的。”
林澤若抬眸,扯出一抹極淡的笑,有些苦澀,“孫大人,我明白的,多謝你送我回來。”
“舉手之勞。”孫宜浦望著林澤若藏藍色的披風(fēng)漸漸融進黑暗里,思緒紛雜。良久,回宜和殿去了。
次日天氣是極好的,景有情而人無意。興有酒樓的檐角上掛著六棱的風(fēng)鈴,風(fēng)一過便響起竼誦般的靈音。
“元輝哥哥,她是誰呀?”嬉笑的少女穿著極粉的云緞裙,在被推開的門外看見了林澤若。
“馨兒,你出去,我有些事做。”李元輝如紈绔般輕浮的笑有些凝固,旋即又變成不屑。
“我不嘛,她是誰呀?”馨兒拉住他的袖子,有些醋意。
林澤若不做聲,臉上只有冷漠,手心被錦兜上的繡線硌得生疼。
李元輝終于有些惱,“馨兒你不要鬧,我回頭再陪你。”小姑娘嘟著嘴,極不情愿地出去了,在門口時停了一下,狠狠瞪了林澤若一眼,“我警告你,元輝哥哥是我的未婚夫,勸你識相點,別同我搶他!”
林澤若呵的笑一聲,馨兒聽出嘲諷,氣極,一跺腳跑走了。
“這是你要的東西。”林澤若從兜里掏出羊皮紙卷,朝他擲去,紙卷在額前兩三寸的位置,被李元輝用手截住。
“喲,火氣還挺大。”李元輝展開圖略掃了掃,“還不錯。吃醋了?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這正妻的位置有人坐了,你到還有個正妻坐坐。或者妾和……”
“填房”二字都不及出口,就被來勢洶洶的耳光塞回嘴里。李元輝正得意忘形,猝不及防就挨了巴掌。
他左右臉上就有鮮紅的巴掌印,處處洇著血絲,頭嗡嗡的響。
“這是我的酬勞,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林澤若心中頗有些痛快,看著李元輝拗回臉來漸漸腫成豬頭,覺得好笑。
“好,好的很啊!”李元輝捂著臉,“你翅膀硬了是吧?滾啊!等我發(fā)動宮變,你別來求我!”他拍著桌,另一只手指向門外,“請便!”
“成啊,我等著。”林澤若掛著冷笑,摔門走了。
她端著儀態(tài),像在這場陰謀里的勝者,踱過長廊,周身氣質(zhì)令人側(cè)目而視。
剛過樓梯口才覺出手心黏膩,伸手進袖子里找帕子卻摸了個空。林澤若輕輕皺眉,往長廊上望了一眼。
那帕子鉤在了正七房門口的花架上,像誤落的白云一樣飄蕩著。他她前幾日在上頭繡了只羽毛藍紫的鳥,正愛不釋手,便返回去取。
她剛一個一個擦凈了指縫,卻聽得門里有人聲。林澤若斂了氣息俯耳去聽。
“到時候兵權(quán)入了我手,他梅緗鶴是死是活,還不是由我做主!”
“是,是。主子,那女人……”
“呵,她啊,宮變那日殺了吧,得不到就毀掉。對了,記得多派點兒人,那群蠢貨單挑打不過她。”
林澤若揣著帕子走了。她早知他性情薄涼,不曾想竟絕情至此。也罷,反正她勢必要出宮,日后與他也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