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埋頭于后期調整和影像合成，高速運轉的腦袋恨不能伸進液晶屏里涼快涼快。為了解決黑白幕布形成的明暗交界線從模特頭部正穿而下的問題，他們要用淡灰色在模特身周做出水墨潑痕般的氤氳效果，以濃墨重彩的畫面感將黑白交界線抹掉。

　　蔓雪穗以不會PS為由先走了，從關月瞪得比銅鈴還大的雙眼，夜辰推斷出這是個借口。但蔓雪穗在繪制圖稿和拍照上已經出力，他只好閉上嘴巴，打算以“護花”為由和蔓雪穗一道開溜，關月卻死扣著他不放。

　　“我是真不會PS.”夜辰叫屈。

　　“我知道，一邊兒等著去，給你們老大來點精神支持。”關月推了他一把。

　　老大和Co從四點一直調到七點，終于搞出第一張成品，也搞得關月當場抓狂：

　　“哥，你不是說模特身周是墨汁散暈在水中的潑痕嗎？這一坨是什么玩意兒……”她指著模特身后大團大團的灰霧。

　　“一坨？”聽到這個量詞，老大失聲叫道，“你——”

　　“趕緊把它改掉！今晚交不出照片就不要睡了，黑白假面的case已經拖了兩個月，我們給每個團隊的時間只有一天，無論你們的idea有多好，沒有efficiency，一切免談！”

　　“你們公司真讓人上火，”老大山洪暴發，Co被他的怒氣沖得仰面摔下凳子，“一沒人文關懷，二沒核心價值，三沒精神信仰！就是一家徹頭徹尾的三無公司！”

　　“我知道啊。”關月無動于衷，淡定地擺了擺手讓老大坐下，“干你的活！”

　　“歇會兒行不行！我現在眼前五彩斑斕，全是噪點！”老大揉著金星四冒的眼睛，一屁股坐下。

　　“喂！”凳子不知何時被Co抽走了，他跌坐在地板上，苦惱地對Co說：“你怎么也學他們使壞……”

　　Co抱著電腦狂刻合成圖，兩人瞪大眼睛，驚于他對圖像的敏銳感覺。他雖然拍攝技術不如老大，但后期的構圖和細節刻畫卻比老大強。筆刷、涂抹工具、圖層、蒙版、通道運用自如，霸氣隨著靈感側漏，將好心湊上來幫忙的老大一腳踢開，在屏幕上任意揮灑。

　　“好了，開掘孩子們的潛力是功德一件，被踢出腸子也值！”關月貼心安慰。

　　“我發現手下這幾個人一個比一個厲害。”老大捂著肚子，縮在椅子里，痛苦地蜷成一團。

　　“不是做兄弟的說你，你太親力親為了，從拍片到調片就你一個人忙活，那你還整個工作室干嗎？單打獨斗不是更適合你？”夜辰百無聊賴，便數落老大，聊為消遣。

　　“少說兩句，我的心開始累了！”老大一臉暴躁，可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他是不是控制欲太強了？Co做后期的手藝這么好，他卻始終沒有發現，豈非不能知人善任？

　　倒是夜辰這小子，老大鉆子似的眼光釘在無辜的夜辰身上，斜著眼睛琢磨：是個踏實周全的人，應該給他個一官半職。

　　九點鐘，Co畫出了讓關月擊節叫好的潑墨水暈，老大也做好了剩下四組圖片的初步合成。

　　“走吧，去吃飯，能畫出一張這事兒就好辦了。”關月總算發話，三人如遇大赦，趕緊推著她往外走，以免她反悔。

　　德菲將小詩、越清枝送到“情侶坡”，順路去咖啡館關照了一番，看了會兒書，才開車回來接他們。

　　到了綠山墻公司門口，一只戴著寶格麗鐲子、寶藍色水晶戒指的手叩響車窗。

　　德菲搖下窗子，登時嚇得三魂出竅、六神飛天。

　　這不是林霜潔向他隆重推出的趙家三女兒趙玉德么？

　　“玉德……這么晚了你怎么……”德菲語無倫次，緊張地拿眼睛瞟著門口，唯恐關月突然竄出來撞見他們。

　　“我約了個朋友在附近的咖啡館談事。”趙玉德銀鈴兒似的笑道，耳環搖來搖去，搖得德菲心亂。

　　“那你快去吧。”

　　“早談完了，你要去哪兒，方不方便送我一程？”

　　一陣腳步聲響，關月、老大、夜辰、Co正巧出來，夜辰眼尖，早瞅見德菲拼命向他搖手，忙拉了關月往相反的方向去。

　　“你睡蒙了？餐廳在對面。”關月說。

　　“不必去餐廳了，旁邊就有個面館，這么晚了咱隨便喝點清湯寡水就好，去什么餐館！”夜辰不由分說將她往路邊拽。

　　誰知這趙玉德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不躲著關月也就罷了，還主動往前湊，叫道：

　　“是不是關月學姐啊？”

　　關月聽到她脆生生的聲音，猛然回過頭來，脖子扭到了筋，痛得她眉頭直皺。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穿著小碎花上衣、紫色短裙、紫色高跟鞋的女孩俏生生地站在德菲身邊。

　　心頭火起，她本想甩手就走，可趙玉德變本加厲，繼續甜蜜攻勢：

　　“姐姐還不知道我吧，我是趙玉德，德菲的朋友。”她優雅地伸出手，邁開步子，落落大方地走過來。

　　“你太客氣了，我聽德菲說過你。”關月露出無懈可擊的和藹笑容。

　　兩人握過手，德菲如釋重負。老大也在一旁湊趣，說趙玉德難得來一趟，要不要和他們去路邊的面館吃個晚飯。

　　“好啊。”夜辰本以為這位珠光寶氣、一身名牌的大小姐看到面館門口油跡斑駁的桌子，早嚇跑了，誰知她一口應下，“不然我請你們去對面的中餐廳吃飯吧，我中午剛吃的面條，晚上咱吃點別的，換換口味，怎么樣？”

　　關月的臉色愈發難看，橫了德菲一眼。德菲連連向夜辰使眼色。

　　“這怎么好意思——你來了！”夜辰匆忙打了個“逐客令”的腹稿，還沒說出口，便看到珂君頂著粽子頭往這邊來。老大似離弦之箭、狂撲而上：

　　“哥們兒，你太講義氣了！讓人揍成這個死德性還跑來幫忙！”

　　珂君被他甩餅似的晃來晃去，頭一暈便要倒，夜辰飛去扶他，又對趙玉德說：“不好意思啊，姑娘，你看這是我們一同學，這兒有點問題。”夜辰滿臉愁苦地指著太陽穴，珂君駭然瞪大眼睛，“我們先把他處理了，免得一會兒嚇著別人，德菲，快來幫忙。”

　　“那我和關月姐姐先去對面吃飯，你們處理好了就一起過來哦。”趙玉德挽住了關月的手臂。

　　夜辰的腦袋“嗡嗡”作響，一把攔住要代關月出手趕人的老大，笑道：“我們這么多人，哪有讓一個女孩子請的道理。而且我們今晚加班，吃不了幾口就要回去，你就別費那個錢了！等大家都有空的時候，咱再好好聚個餐！”

　　“那我不請你們了，只請關月姐姐一個人！”趙玉德轉了轉眼睛，俏皮地說。

　　“別！”夜辰、老大、德菲同時說。

　　關月很想一走了之，可趙玉德比親姐妹還膩乎，搞得關月發作不得。

　　“這可怎么辦？”兩個女生手挽手向街對面走去，德菲幾近崩潰，焦急地問。

　　“橫也是死，豎也是死，你就死在飯桌上，做個飽死鬼吧！”夜辰替他拿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