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三個人要了三間房,相互挨著。
最里面的房間,有均勻的呼吸聲,這是夏之淵的房間。
他刻意調整自己的呼吸,鼻間的小風越來越弱,而后徹底消失。
夏之淵仿佛被扼住咽喉,有無形的手捂住他的口鼻,讓他窒息。
從平靜中,有鮮活的生命凋零,神游太虛,在冥界忘川河邊開出一朵嶄新的彼岸花。
夏之淵輕車熟路,來到冥界,他心中有疑問,要問老朋友。
站在岸邊,朝撐船的鬼差招手,草船上的小鬼靠向他,給他打招呼。
“什么風把夏掌柜你吹來的”鬼差認識夏之淵,打趣道。
夏之淵笑罵一聲貧嘴,便上了草船,要去河對岸的地府。
“很久不見老朋友,來看看他。”
……
陰曹地府,閻王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早一步放下生死簿,疊在一邊,等候夏之淵的到來。
“什么風把夏掌柜你吹來我這地府的?”閻王板著臉,威嚴說道。
臺下,夏之淵笑哭,真是有什么上司有什么下屬,脾氣一樣就算了,話還一樣。
“很久不見,來看看你。”
閻王臉一橫,暗光下五官陰森恐怖。
“老子是大忙人,你可是大閑人,我們就不是一路人。”閻王陰陽怪氣,夏之淵早已習慣,繼續說道:“這是哪里話,咋就不是一路人了。你升官發財了,就不認落魄朋友了是吧。”
夏之淵也嗆他,閻王自知嘴笨,不和他理論,站起身來嘆了口氣:“要不是我這生死簿上沒你名字,老子早把你寫死了。”
“你個學佛的,怎的心這么狠。”夏之淵打趣道。
掌管生死輪回,六道生殺的閻王最開始是個和尚,這在冥界無人知曉,傳出去定能惹出大動靜。
“說吧,這次來干什么的。”閻王天不怕地不怕,在三界外單管冥界,卻就怕夏之淵。
飛黃騰達后,風光無限,卻有個老不死的朋友,偏偏這人還知道自己的糗事,這難免讓人不舒服,閻王大致就是這種感覺。
“還是極境的事。”夏之淵說道:“我每次來冥界,你都說我可以破入輪回極境,真不是騙我的。”
夏之淵第一次聽閻王說這事,還是十幾萬年前,那時候閻王說他不在六道不入輪回,可以在天輪境原有的境界上開辟出極境,就這樣他等了十幾萬年。
他都記不清多少次自廢境界玩,重新修煉,但每次都差一點,或者說就差最后一點,只一步,但他無法突破。
“我創的天輪境怎么樣?”閻王見他談正事,也不開玩笑,正色道。
夏之淵贊賞道:“厲害啊。補全了生靈缺失的死后生前,用六道和輪回將生靈分類。”
“除開沒有把我放到輪回里,一切都好……”
閻王臉色陰沉,回答道:“我不是都說了嘛,不知道該把你放到哪一道里,而且你本來也不在六道里面。”
六道,天道、人間道、阿修羅道、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閻王初創六道,也是覺得自己了不起,將所有生靈都容納進去,并且按照六道的順序用輪回補全了缺失的時間。
天神隕落成人,人死入阿修羅,妖魔身死道消進冥界地獄,十八層走一遍后會在這里排隊等投胎,將魂魄進一步消磨,餓鬼的餓是精神上的饑餓,最后會再轉生成畜生,走過最短暫的一生。
魂魄在六道中不斷被削弱,最終成為畜生死亡后魂魄極盡升華,枯敗中長出天道魂魄,升天做天神。
這就是六道輪回。
但夏之淵不在其中,六道輪回的前提有二,一個是肉的六道,一個是魂衰敗和輪回。
肉身的不斷切換,用外在特征表明六道的歸屬;魂魄極盛到極衰再到極盛,從極端再到極端,這是輪回。
若肉身不死不滅,魂魄長久恒在,便超脫了輪回,不在三界六道之中。
夏之淵就是這樣的人,和他手動抹掉生死簿上的姓名不一樣,鬼差因為要一直當差,便被他挑出來劃掉了。
冥界亦有大道,鬼差被他從六道拎出來,靈魂不死,用的又是不毀不爛的肉身,是特殊的存在。
而夏之淵則算是完全的異類,無法被歸為哪一類的生靈。
甚至在閻王看來,不能被稱作生靈。
沒有生老病死、怎么都用不壞的東西更貼切。
和死物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多了夏之淵這么個討人厭的性子。
“按理說,只有你能破入天輪極境。”閻王再跟他解釋道。
每一境界都有極境,白銀時代共九位大帝,各自代表一種極致,你走他的道,自然無法超越他。
正如虛界極境的四個人,分別代表肉身、靈魂、術法、大道四種極致,用各自開辟出的道另辟蹊徑,戰勝了無相道。
此四種極致又代表了覺醒后的四境,黃山、玄海、地星和天輪。
夏之淵的特殊存在打破了原有模板,亙古歲月可以讓他通百家道,知萬法無常。
你在六道內,便無法破出輪回;不在,超脫生死,寡情淡性,沒有生的渴望,死的恐懼,最重要的是以截然不同的冷靜視角看待事物。
六道輪回一世一世,你便一世一世看,一世一世瞧,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才是閻王篤定夏之淵可以破入天輪極境的根本原因。
看著閻王那信任的眼神,夏之淵覺得自己被拐騙了。
“早知道,就破前三境了……”
“你現在想,也不晚啊……”“現在已經晚了……”夏之淵幽幽說著,他發現前三境更有希望的極境人選,那幾個人可比他這個怪物差不到哪里。
“應該沒多少年了吧。”閻王掐指一算,道:“又快百年了……上界那群人的時間可不多了,確實保不齊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嘆了口氣,自打做了閻王,與故土的聯系便只剩夏之淵一個了,身為冥界的王,他不能干擾五都,這是代價。
“極境,是否真的只是傳說……”夏之淵和閻王聊了會天,說著五都的日常。
閻王覺得騙人的當鋪生意他還在做著,收了個秦國的公主當下人使喚、用自己的故事換別人的故事。
說到此,還不忘嘲笑閻王。
“修佛,卻甘愿用永生永世不出冥界的條件,換一個死人能夠輪回。其實你和我的一些客人很像,我最喜歡為情所困的冤大頭了。”
閻王被說到痛處,罵罵咧咧的。
“你比我好,活了幾十萬年找到那個教你寫字的姑娘了?”
夏之淵一愣,笑道:“還沒有,也許像你說的,在冥界設立前,人死了就是死了。”
“沒找到還笑,被屁崩著了。”
夏之淵并沒有解釋,自言自語說道:“我確實比你好。沒找到阿蠻,但看到個長得差不多的姑娘。”
“真的?幾成像?”
“一模一樣,你信嗎?”
“騙子。鬼才信你呢。”“你不就是最大最老的鬼嘛。”夏之淵反問道。
閻王說不過他,一巴掌把他拍走。
“滾滾滾,老子看到你就煩。”
魂魄歸體,心跳呼吸都恢復原樣,無人知曉下,夏之淵這一晚和閻王聊了會天。
不知不覺,天亮了,夏之淵剛醒,贏白露推門進來,他眼神恍惚。
驚訝被很快收斂,恢復了平日的懶散。
“掌柜的,下來吃飯了。”贏白露感受到夏之淵異樣的滾燙眼神,覺得奇怪,叫了之后就離開,生怕夏之淵圖謀不軌。
望著贏白露漸行漸遠的背影,夏之淵光腳站在地上,像一塊風吹雨打依舊堅固的石頭。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她……阿蠻對我最好了……”
月落日升,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運作,夏之淵三人吃過早飯,繼續趕往中都。
他們要去往中都的王城:洛邑。
天下風云出我輩,王公生來也少年!
王公貴族、少年天才,從沙漠,從深山,從黑海,從荒原……帶著盛會請柬,四面八方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