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嵐玥都吃驚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桃葉心頭也微微一顫。
自拿到麝香之后,她一直都很小心,每次打開蓋子,拿出一丁點,就趕緊蓋上,生怕氣味散發。
而且每次服下麝香之后,她也會喝很多水,并立即吃一些東西,壓住那個香氣。
麝香的存放之處,她更是一換再換,從沒被哪個侍女發現過一次。
一個頭一次來她房中的人,怎么會聞得出來?
她立即矢口否認:“胡扯!本宮的屋子里,怎么可能會有麝香?”
“那也許是臣聞錯了吧。”檀越的聲音很和善。
隔著面具,桃葉不知道,檀越的表情是不是也和他的聲音一樣。
“不過,臣還是想提醒一下娘娘,沒有學過醫的人,是不可以自己亂用藥的。如果掌控不好,可能會鬧出人命。”
檀越又一次躬身行禮,道:“娘娘保重,臣告退。”
看著檀越出去,桃葉心中一團亂麻。
她不知道檀越為何要對她說這些,也不知道他為何沒有當著陳濟的面說這些。
她也更無法確定這次是不是尋常的月事。
可是,一件事情一旦被不該知道的人察覺,就指不定哪天會東窗事發。
桃葉覺得,她必須防患于未然。
她看了看房中的兩個侍女,采薇,自然是可以信任的,嵐玥,卻不能。
某個月黑風高的夜,輪到嵐玥值夜。
桃葉躺下不久,便聽見外面有輕微的推門聲。
她知道,必定是嵐玥悄悄出去了。
因為這樣的聲音,她已經聽到過不知多少次了,只是此前從沒有去干涉過。
桃葉復又起身,穿上衣服,輕手輕腳來到院中。
她的院子,只有一處最隱秘,是偏殿與宮墻之間的一條窄道,窄得只能每次容許一個人通過。
她走到那個窄道一側,果然看見,嵐玥和陳秘正在卿卿我我。
兩個人那般投入,竟連桃葉的靠近都渾然不覺。
桃葉只好咳嗽了一聲。
嵐玥被這一聲咳嗽嚇得魂飛魄散,撲騰一下跪倒在地,羞愧地喚了聲:“娘娘……”
陳秘并沒有像嵐玥那樣害怕,只是尷尬站著,向桃葉行禮:“叩見皇后娘娘。”
桃葉微笑著走了過去,笑道:“陳尚書好大的膽子,內宮寢殿,三尺男童未得宣召都不可入,你竟敢深夜造訪?”
陳秘無奈,只得在嵐玥身后一起跪了下來,“微臣知罪,請皇后娘娘降罪。”
桃葉冷笑一聲,問:“陳尚書還真是聰明人,降罪于你,豈不連本宮的名聲也玷污了?”
陳秘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偷偷抿嘴一笑。
雖然夜色深沉,看不清,桃葉也知道陳秘該是什么態度,“陳尚書是不是覺得,本宮的名聲原來也不怎么樣,也沒什么好玷污的?”
“臣豈敢?”陳秘直起身子,拱手道:“臣擁護娘娘之心,天地可鑒,還請娘娘教臣,該怎么做?”
桃葉淡淡道:“很簡單,怎么進來的,就怎么出去。以后都不許在本宮的寢殿出現。”
陳秘站起,就離開窄道,從昭陽殿的角門出去了。
桃葉這才知道,深夜的角門居然沒有上鎖。
桃葉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居室,嵐玥也跟了進來。
進門之后,嵐玥再次跪在了地上,深埋著頭說:“請娘娘責罰。”
桃葉好奇地問:“你先告訴我,他深夜來過多少次了?他來去得怎么就那么容易?”
“因為……因為很多巡夜侍衛宮人都是他的熟人……而昭陽殿內的婢女……都是奴婢在梅香榭的舊相識……都可以通融……”嵐玥一直不敢抬頭,聲音也很低。
桃葉又問:“你們好了多久了?”
“好多年了……”
“他怎么不娶你?”
“他……他很早就在攢錢,要為我贖身……可我欠沈老板的錢太多了……”嵐玥的聲音一顫一顫,好像是哭了。
桃葉不知怎么就動了惻隱之心,扶著嵐玥站了起來。
“錢還沒湊齊……梅香榭被查抄,我更難獲得自由之身了……”嵐玥抬起頭,早已是滿臉淚痕。
桃葉并沒有真的失憶,她當然知道嵐玥已經跟著陳秘,耗了許多年,總有各種原因讓他們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她拉著嵐玥的手,笑道:“我可以為你們賜婚,但他是個有家室的人,去做妾,你愿意嗎?”
“愿意愿意,當然愿意……”嵐玥喜出望外,倏而又有些擔憂地問:“娘娘當真給我們賜婚?”
“這還能有假的?只不過……我需要你幫一個忙。”
嵐玥連幫什么忙都沒問,就趕緊點了頭。
某日一大清早,嵐玥按照桃葉的指令,來到百福殿,問院中的一個婢女:“田醫正在嗎?”
那婢女道:“在孟夫人屋里呢。”
田樂每日晨起都要為孟雪請平安脈,這件事,幾乎滿宮皆知。
于是嵐玥就來到孟雪的房門口求見。
嵐玥來自皇后宮中,孟雪不敢不見,忙令人請入。
彼時田樂已經為孟雪診過脈,正在調整安胎藥方。
嵐玥先向孟雪行禮,又對田樂說:“皇后娘娘有些小事,想請教田醫正,若田醫正得空,就煩請走一趟。”
“馬上就好。”田樂笑笑,又核對了一遍藥方。
嵐玥便站在孟雪床邊,靜靜等候。
外面有人喊了一聲:“淑妃娘娘回來了。”
孟雪聞聲,探頭往窗外看了一眼。
嵐玥就趁此時,將一個香囊扔到了孟雪的床底下。
“今日減了幾味藥的劑量,去照方煎來。”田樂放下筆,將藥方交給孟雪的丫鬟。
“走吧。”田樂拉住嵐玥的手,一起走出了房門。
正遇著司姚進來,兩人又忙撒開手,同向司姚行禮。
行禮罷,兩人又攜手離開了。
司姚一面進了孟雪的房間,一面還回頭看著,“怎么她倆的關系看起來那么好?”
“你記性也忒差了。田樂先前為安豐侯治傷,在梅香榭廝混了兩個月,跟哪個姑娘不熟?”孟雪冷笑著,拖著沉重的身子懶懶站起。
聽了孟雪的提醒,司姚再看那兩個年輕活潑的背影,越發覺得不順眼了。
嵐玥帶著田樂來到昭陽殿,來到桃葉的居室,桃葉就在臥榻上躺著。
見禮畢,嵐玥對田樂說:“娘娘這個月不知為何,經血甚多,不知比以往多了多少倍。有些話,娘娘也不好對那些御醫說,醫藥司中,唯有田醫正是女子,只得請了你來。”
田樂點頭,就來替桃葉把脈,許久才說了一句:“脈象好亂啊……”
“上次檀藥丞來了,也開了幾味藥,娘娘吃了,似乎不好也不壞。”說著,嵐玥將檀越給的藥方拿了過來,遞與田樂。
田樂看了,不由得皺眉,“檀師兄開的這是什么方啊?怎么看起來像是給坐月子的女人吃的?”
桃葉微微一驚,心里原本狐疑的事似乎算是有了數。
“我把檀師兄推薦給皇上,只是因為他說他治好過一個曾經失憶且常常難以自控的女子……”田樂撇撇嘴,納悶地感慨道:“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連這等病癥也叫他來看?”
桃葉聽著,心中漸漸又有了新的疑團,“你是說,這位檀藥丞,其實醫術并不高明?”
“我不知道,我只見他弄過藥,沒見他給人看過病,一點也不了解。”田樂仍看著藥方,又細細推敲。
桃葉不解地問:“既如此,他怎么進得了醫藥司?”
“他……他算是破例進來的吧……”田樂放下藥方,回憶著說:“有一天我爹出門,跟幾個老友喝酒,在酒館里遇到了他。因他毀了容,格外搶眼,大家不知怎么就攀談起來。
后來才知道,他與我們是同行,不幸被火燒傷了,一直求不到好藥,傷口收斂不住。我爹同情他,就帶回了家,贈予上等藥材,為他療傷。
小住了幾天,我爹發現此人見識過的藥材種類極多,覺得很難得。然后他又說,他現在這般容貌太嚇人,很難走街串巷做游醫了。所以,就讓他做了藥丞,專管藥材。”
桃葉聽著,默默琢磨,照田樂的說法,檀越是通過田家父女才有機會出現在陳濟面前,不大可能那么快成為陳濟的心腹之人。
正想著,忽而聽到田樂問:“娘娘經血過多,是紅血還是黑血?”
桃葉道:“都有,而且日日都有血塊。”
“啊?”田樂驚訝著,又看一遍藥方,輕嘆道:“不應該呀……”
桃葉看著田樂,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便說:“對了,這些天,我時常聞到一股香氣。每日晨起到花廳一坐,聞到那香氣,就覺得清醒了很多,一點困意也沒了。”
“一個能提神的香味?”田樂立刻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兒,忙對嵐玥說:“哪個花廳?帶我去看看。”
嵐玥便帶著田樂,來到了常日桃葉清晨接見妃嬪的花廳。
一進門,田樂就識別出了那個味道:“麝香,是麝香啊!”
“什么?”嵐玥故作糊涂。
花廳內外,許多正忙碌著雜役的宮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這邊。
“麝香活血功效極強,是月事期間的禁忌啊!甚至還會……”田樂跟嵐玥解釋了兩句,忽而發現其他宮人也在看她,便停止了言語,忙循著味道尋找源頭。
很快,田樂在一把椅子的坐墊下發現了麝香粉末。
“這里,就在這里!”田樂用手指抿了一點麝香粉末,放在鼻孔前嗅了一下。
嵐玥忙告知:“這……這個位置平時都是淑妃坐的,她方才還在這兒坐了一會兒呢……”
田樂猛然想起先前她和桃葉雙雙落水的事,當時司姚和孟雪都在岸邊,推她下去就的就是孟雪,而桃葉也因此小產且元氣大傷。
“豈有此理?”田樂心中一陣不平,拉住嵐玥的手,氣憤地說:“跟我去求見皇上。這次,必須讓她們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