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的府中有二十四盞琉璃盞,用以盛天下奇珍。而獨獨一盞白玉碟,從未見府君置用。
長庚對此并不稀奇,他自小跟著府君,至今七十八年整,自然見怪不怪。
“那位,是要拿這個白玉碟做陪葬的。”
那盞白玉碟,是個骨碟。這一點,長庚也并不清楚。實際上,只有府君知曉這骨碟的真實用途。
傳言大都說白玉碟是美人所贈,有人說的實在真切,說美人以梅為骨,肌膚通透,周身清幽縈繞梅香。
“那白玉碟,盛過美人的心頭血。”
傳言再真,到底也只是傳言。府君不曾辯駁,但信的人也不多。府君是謫仙人,清冷孤高,膚淺的情愛不能強加在他身上。
府君府上,確實有一株梅樹,生得很好,多少年來梅花開得艷極。關于美人的傳聞,多也是因這梅樹。
府君大有些林逋梅妻鶴子的風范,只是從未見府君飼過鶴。長庚更年輕時問過,府君不答。久而久之,長庚也想的明白,府君不做附庸風雅的無用事。梅有栽處,而鶴生有翅,隸屬云天,不應為人所困。
有子無子,何必過分糾結。
長庚自來了府君府中,日子閑散自在,近來卻出了亂子。那白玉碟,分分明明上了桌,和二十四盞琉璃盞放在一處,變顯得突兀而格格不入。
府君挑挑撿撿從第一盞琉璃盞挑揀起,立春時節(jié)的殘雪和嫩芽,被挑出了少許的淤泥和蟲繭來。長庚在深山里生活這樣多年歲,卻從未見過那一般的蟲繭。
府君不算挑剔,如挑揀第一盞一般,其余十一二盞,更像是應付差事,又像是精細的檢查,卻沒尋出病因。
骨碟仍是白玉顏色。
問題出在了處暑那一盞,長庚記得,里面有深海之水。
然而海水的顏色并不澄澈,顯出了臟污的樣子。府君皺了眉,將海水盡倒至骨碟中。
那骨碟的白玉顏色,分明黯淡下去,甚至于有了裂痕來。
長庚驚愕,這骨碟也會碎裂?
府君眉間仍有郁結之色,沉聲問長庚是何年日。今年是癸卯,長庚應答,他知道府君問的是人間的年歲。
府君不再出聲。
骨碟慢慢滲出血來,有些駭人。長庚沒見過這般,似乎也十分驚愕。
“長庚,世間的傳聞不錯,這骨碟不止用以置棄骨,也確實是人骨所制。”
只是并非美人骨,是乙酉年硝煙里的殘骸。府君一片片集攢碎骨,制成了這骨碟。
骨碟何以似白玉?英魂慰心澈透剔。既以骨碟置棄骨,我以世間再無憂。
“長庚,隨我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