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寂靜夜半凌晨,納了半宿明月的大山突然來了一陣狂風暴雨。
潛龍村背靠很像伏龍的延綿大山,一連崩了好幾處,像極了伏龍要掙脫枷鎖,逃脫升天。
好在因為大山與村子間有著層層密林,山崩導致的泥石流倒沒能對村子造成什么大的生命或財產損失。
只是村里的男女老少皆是被嚇得不輕,跑出屋子,頂著大雨見無大礙,則是望著大山一頓咒罵,解了氣,才方心的回去睡下。
林乘風倒是沒顧上害怕,畢竟這一夜有遠比山崩更可怕的事情,在幾個小時前,他的認知,他的人生命運,前路未來,這一切都被突然改變!
窗外還是蒙蒙亮,爸媽已經起床,打水,做早飯,喂家禽,再上山田...平凡的日子就是這樣日復一日。
“乘風昨天回來的很晚嘞。”
“嗯,三四點都沒睡,怕是還在為了考試的事情心頭難受呢。”
“是啊,可咱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呀,唉...我看著,心里頭也跟著難受的緊。”
盡管父母壓低著嗓子,但在屋頭的林乘風還是聽的很清晰,就這么安靜的聽著,聽著。
昨天晚上回來,林乘風一直守口如瓶,什么都沒跟父母提,不知怎么提,更不敢提。
這一晚上,每每想到:當他犧牲的消息傳來,這個平凡的農村家庭就垮了,當父母白發蒼蒼,卻是膝下無人,多悲哀啊。
但是,他終究是要走的,沒有別的選擇。
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以后,林乘風就會用盡一切辦法努力的活下去,坐以待斃永遠都是最差的打算,自己還想著有一天能回家盡孝呢。
整理好情緒,林乘風穿好衣服開了門,父母已經做好了飯菜,迎著他們的目光,林乘風笑的很開心。
這頓早飯吃的格外的香,一連吃了三大碗,在父母驚訝的目光中,滿足的拍了拍肚子,回到了自己房頭,耐心等待南笙的到來。
見林乘風回屋,張玉芳臉上露出了擔心,要知道平時,除了上學早起,其余時間林乘風都是能賴床則賴床,即使自己去叫,都得費一番功夫。
“乘風這娃,今天早上咋起這么早?”
“是啊,何止起的早,還吃那么多,我都沒得吃了。”林國忠看著見底的粥盆幽幽的念叨著。
張玉芳沒好氣的笑道:“我去給你弄,還能少了你個老家伙的飯?”
然而林國忠等了半天卻沒等來早飯,反而等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遠處村口的土坡上,一輛綠色吉普車,車身滿是塵土和泥巴道子,車輪裹挾這石子與泥巴發出巨大的聲響。
車這個東西在村里可是稀罕玩意,立刻就有一部分人站起身,捧著飯碗便出門張望起來。
“這是軍用吉普啊。”
“是啊,雖然泥巴遮住一部分,但明顯是兵部的標志呢。”
“嘿,是來接村長家孩子的嗎?排場可真夠大的啊。”
“哪能嘞,該是送通知才對,哪有那么快。”
“不是,送通知哪用這么大排場,吉普開到家門口,再說哪有大早上送通知的。”
“哎呀,不管咋樣,又可以撈杯喜酒喝嘞。”
“這話倒是在理,不管咋樣,村長家都得辦席嘞。”
......
村民們沿路議論著,不管怎樣村民都默認這吉普是往村長家去的。
打飯的張玉芳也沒往別處想。
只是看著吉普車心里也癢癢,畢竟打心底她也盼望著自家娃能去兵部當兵的。
張玉芳眼熱,眼饞的緊,從廚房出來,端著盛粥的盆追便追出了院墻,果然吉普車從院門前晃晃悠悠的開了過去。
結果“吱。”本來開過去半堵院墻的吉普車停了下來,接著從車窗中探出顆腦袋朝后問道:“同志,麻煩問一下這里是林乘風家嗎?”
???
不是走錯路,也不是問路,那名干部指名道姓,說的就是林乘風家!頓時鄰里和湊熱鬧的村民們都好奇了起來。
而張玉芳則是愣在了原地,直到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村民吼道:“就是這家,你面前就是林乘風他娘嘞。”
張玉芳這才回過神:“啊...是的,你們...乘風是犯了什么...”
還沒等說完,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兩個衣著整齊軍裝的兵部干部。
其中一人正是南笙!
“林乘風家就對了,嬸子,我們是來接林乘風入兵部的,我是縣里巡檢司的副司長。”說著那人從皮包中掏出一張特招參軍入伍通知書,“嬸子,你看看,這是特招參軍的通知書,帶有兵部章子的,旁邊這位是兵部里的領導。”
副司長接過盛著粥的盆,將通知書遞給張玉芳手里。
“這...”事情太過突然,但那紅彤彤的兵部章子做不得假,而且林乘風三個大字在此時異常的顯赫!
驚喜過后,張玉芳還是忍不住拿著通知書又仔細的確認了一遍。
還沒來得及說話,倒是鄰里村民先炸開了鍋。
“什么?今年村里不是就一個名額嗎?乘風那娃也招上了?”
“你沒聽人家說嘛,特招參軍!是不是進去就能當個小長官啊。”
“別說,真有可能誒,乘風這娃真有出息了,老林好福氣啊。”
特招參軍,村民們不懂這些,但覺得很厲害,都是開始浮想聯翩。
想的遠了,覺得天高了,便不自覺的壓低了嗓子,不敢再多議論。
見此,一旁的南笙滿意的點了點頭,副司長舒了一口氣,之所以如此大聲在院門口說事,就是因為旁邊這位可是交代了,要解釋清楚,農村可不比城里,流言蜚語傳起來要人命。
如今效果達到了,就沒有必要再留著院門外了:“嬸子,要不我們進去聊吧。”
張玉芳這才回過神,快速從副司長手里將盛粥的盆搶了過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帶著二人就往屋里走,很是熱情:“領導,咱們進屋里說,進屋里說。”
兵部這位不知道,但縣里巡檢司副司長對于自己這種地地道道的農民來說,可是天大的官了,可怠慢不得。
外面哄哄鬧鬧的,屋內的林國忠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一切。
突然安靜下來,見盛飯的妻子快步從院外往里走,神色匆忙,身后還跟了兩個身穿軍裝的人,頓時有些慌神,連忙快跑幾步到院內:“怎么了,怎么了?”
情急之下布鞋都差點跑飛。
“好事情,咱家乘風可以去當兵嘞。”不等林國忠再問些什么,已經被張玉芳激動的拉著往屋里頭走去。
進屋,張玉芳激動的把通知書往丈夫手里一塞,忍不住壓低聲音對他說:“老林,你快看,咱家乘風可以去當兵了,后面兩位就是專程來送通知書的領導嘞。”
說著,熱情的拉過板凳,招呼人坐下,又急匆匆去泡茶。
“嬸子不用客氣,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就要走了,縣里巡檢司還等我回去呢。”
“不客氣,不客氣,很快的。”農村婦女都是手腳麻利的主,雖說茶葉很是普通甚至可以說有些粗糙,但鐵罐加上牛皮紙可以看出已經是這個家最上臺面的了。
遞過兩杯茶水,張玉芳手在衣服上來回擦了擦,進到里屋將林乘風也叫了出來,隨后趕忙搬著板凳坐了過去。
林國忠也是看過了通知書,一絲不茍的臉上難得掛起了激動。
林乘風扒著腦袋望了望通知書,確實像模像樣。
看著對面一身整齊軍裝,面帶微笑的南笙,有些出神兒,這真的是那個叼著煙一臉痞氣的南笙?
“咳咳,這位就是林乘風小同志吧,既然人都齊了,我就長話短說了,林乘風情況有些特殊,是上面點名的特招參軍人員,由于比較急,通知書下來便要前往兵部了,旁邊這位是兵部的南笙隊長,也是專門來接林乘風小同志的。”
副司長很簡潔,直截了當,當然在說的時候,他也在觀察、猜想:這林家什么情況,有什么背景?
至少目前他沒從林乘風父母身上看到什么特別的,很地道的農村人,老實,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