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習魔功，又重傷道友，放在這天下的何門何派都是要視同魔族、處以極刑的啊。”
“醫門已經查證了他受魔氣侵染的事實，或許這也并非他的本意。”
“若他沒有偷習魔功，僅是被魔氣侵染，那如何運用魔氣，是如何爆發出那么強的魔氣？是怎么發揮那么強的魔族功法？”
“無瑕到底是為玄一門立下了汗馬功勞的，看看這孩子身上的傷，可都是衛道留下的。我捫心自問在除魔衛道這件事上沒有他拼命，要說他偷習魔功，我第一個不信。”
“不管如何，白無瑕的行為我們都看在眼里，功要賞，過也要償。”
“怎么看白無瑕都是最恨魔族的那個，我也覺得這事有蹊蹺。”
白無瑕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就好像他根本沒來參加仙門大比，他聽到夢里人的對話，不知道是幾個人，他記不清了，他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他聽到這幾人齊聲聲地喊“掌門。”。接下來是一道年輕而上揚的聲線。
“各位長老，今天白無瑕的事呢我想做個主。這事很簡單，既然擔心白無瑕是魔族，那就把他靈脈廢除，讓他不再有能力為患眾人；擔心玄一的臉面，就把他逐出師門，劃清界限，是生是死再與玄一無關。最后念及他與玄一門的舊情和貢獻，便留他一命，以示我門氣度。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沒了聲音，又接著是年輕的聲線振聲道：“玄一門弟子，白無瑕，私習魔功，按玄一門規理應當誅，但念及白無瑕除魔衛道功不可沒，特赦其死罪，改刑之廢除靈脈，逐出師門！”
這最后八個字像石塊砸在平靜的湖面一樣砸在白無瑕的心里，他好想醒過來，告訴自己這只是夢，告訴那些人這只是自己的夢。
他沒有感受到刑門秘法將自己的靈脈打碎得七零八落時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好像是被兩個刑門弟子架著一路走到山門口，但他沒有看到琉璃山道兩旁所有玄一弟子神色復雜的注視，沒有看到山門旁的桃木架子上自己的名牌被取下，沒有看到在他腰間刻有自己姓名和“玄一”二字的玉牌被取下。。。。。。
一滴夾雜著空氣中塵土的雨滴落在白無瑕白凈的臉上，向外濺開去。
此時仰面躺在一塊巨石上的白無瑕猛地睜眼，太多太多的記憶一下子涌進腦袋里，讓他有些腦仁疼，白無瑕用力閉上眼，再睜開，天空灰蒙蒙的，要下雨了。
先前的記憶仿佛在白無瑕的腦中快速地倒序重演，直到他發狂的樣子也被投影到此時灰蒙蒙的幕布上。
而白無瑕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就算知道，他明白自己也再不是玄一門的白無瑕了。
天上的雨滴由遠及近，一滴滴地落在白無瑕的身上，似乎每一滴落在他身上的雨滴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連同著自己的不甘，悲憤，不解一同壓在這具無比無力的軀體上。
白無瑕側過頭盯著一旁鐫刻著“玄一”二字的山門石碑，用力側過身翻下石頭來，抽出背上的“當歸”拄在地上，兩膝重重地磕在石階上，將當歸放在身側。
額頭重重地磕下。
“第一拜，
無瑕謝過師門養育之恩，玄一門的恩情，白無瑕終生不忘。”
“第二拜，
此番之后，無瑕無顏再見師父，也恐怕再沒機會見您老人家了，只是至此以后，白無瑕廢人之軀估計再無以為報。”
白無瑕拾起劍，撐起身子，眼神毅然，略帶血色。
“這第三拜，無瑕要拜天地公道，白無瑕敢向天地言，自己從未做過的事，白無瑕不會認。”
白無瑕已經被廢除靈脈，又不再屬于玄一門下，早就不能看穿玄一門的結界禁制，此時只能看到石碑和破舊山路的白無瑕不由得苦笑。
就好像第一次被師父牽到山門時的場景一樣，這里哪能看得出是個名門大派呢。
白無瑕揮了揮手，卻感受不到半點的靈氣流轉，十幾年的生活記憶還留存在他心底，但卻再沒有一點存在的證據，除了自己手邊的這把已經化為尋常鐵劍的“當歸”劍。白無瑕伸出手指撫摸著劍身。
雨水淅瀝瀝地浸過白無瑕的衣衫，將先前在石頭沾上的青苔泥濘一點點洗下。
白無瑕不禁冷了個寒顫，現在自己認不認，好像也沒什么所謂了。
“咻”的一聲打破了白無瑕的思考。
“喂，你該不是要想不開吧！”，白無瑕轉過頭，一身熟悉的粉衣出現在白無瑕面前，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粉衣少女一手舉著一張巨大的芭蕉葉給自己擋雨，踮起腳，另一手又抽出另一張稍小些的葉子遞到白無瑕的頭上。身旁站著一個穿著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兩手揣袖，和藹地看著白無瑕。
“是你，你怎么會，，，”
“什么會不會嘛，我可不想在這雨里多待。”粉衣少女一臉不耐煩地向身后不遠處的道觀里小碎步跑去。
。。。
“清心觀”，道觀的正門破損得牌匾上便是這座道觀的名字。道觀內只有那個中年道士，雖然房屋，設施都已經年久失修，但觀里倒是很整潔。兩側正好有兩間客房，也都收拾好了。
烤著道觀的火，身體確實暖和不少。少女可能不知道，但白無瑕知道，自己的師父清觀子是玄一門先前的幻門長老，即使上了心清譚后，仍負責維持著玄一門的幻術禁制，這座道觀應該就是先前師父不知用什么法寶所營造給山下凡人看的幻象。
既能如此真實，又能持久而穩定，白無瑕也不知道是依賴了什么法寶，如何做到的，不過如今，這也不是他該想的問題了。
“誒，木頭人，我知道你現在應該很難過啦，，，”少女看到白無瑕又盯著爐火發呆，不禁打斷了他說道，“好吧，，，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
“姑娘，有這份善心即好”先前中年道士打著哈哈來到白無瑕面前，從袖中掏出一張卷起的紙條，遞給白無瑕，“施主，這張字條，是先前有人來我觀中，托我交予有緣人的，看來現在應該交給你。”
“姑娘，還有你的。”中年道士又笑著從另一個袖中遞出另一張。
白無瑕立馬接過，既然這道觀是師父所塑幻象，那這字條便是師父的捎信！
拆開字條，只有一行字，雖不是師父字跡，但白無瑕也不敢怠慢。
“無名山尋無名道人。”
“師父要讓我去找人？”白無瑕心里默問。
“嘿，你紙條上寫的什么給我看看唄。我也給你看我的”少女作勢往白無瑕紙條那兒張望。
白無瑕有些猶豫，雖然少女也拿到了師父的口信，但自己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最好還是不把其他人扯進來。
“哈哈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是不是去無名山找無名道人？”少女得意地笑道。
“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手上也是這張啊！”少女笑得更加得意了，給白無瑕揚了揚手中的字條，還真是如此。
“可你為什么也會在這里？”白無瑕還是發問了。
“因為，嘻嘻，在那山上只有你會傻傻站著不動讓我砸啊，其他人要么閃要么把我的石子彈開，你走了，我會怪沒勁的。我就偷偷溜下來了。”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
白無瑕聽完一愣，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接下來應該就是山下的書里說的闖蕩江湖了吧！既然我知道你的名字，白無瑕，我叫林笙，嗯，，幸會幸會。”少女自顧自往下說，最后還模仿了下江湖人士的抱拳。
白無瑕瞥了一眼，輕笑道：“左手在上。”
身為唯二常去清觀子那兒的另一個人，以及玄一門中唯一一件粉色衣服，白無瑕怎么可能不知道音門長老的親傳弟子，眼前的可愛姑娘，林笙。
不過平時確沒喊過她的名字，每次都是被她石子打招呼的。
夜色將至，坐在中間的中年道人笑道說：“我去給二位施主煮鍋粥吧。”
“不必了，多謝。”白無瑕起身要去房間休息。他本是修士體質，吃不慣沒有靈氣的食物而且也不需要照常人規律進食不說，今天的一系列事情也確實讓他沒有胃口。一旁的少女倒是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
白無瑕回到房中，能聽到道士和林笙在聊山下的事，他不禁想象是不是釣魚的師父無趣了在和她聊天。
白無瑕透過窗紙的破洞看著窗外的夜幕，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很多事，他得捋清楚。
自己為什么會使出魔族功法，而且還是食炎豹的功法？
被自己重傷的劍童怎么會和魔族在做交易，他可能是自己想找到真相的突破口。
如果自己被判作偷習魔功，按照玄一門的嚴律是一定要按魔族論處的，掌門為什么會放自己走？
即使被廢除了靈脈，自己會不會還會發狂化魔，傷到別人？
師傅為什么會讓自己去找無名道人？他會不會是問題的關鍵?林笙又為什么也要去找無名道人
太多太多問題了，可他現在又沒了靈脈，又怎么去解決呢？白無瑕想到這兒，無奈地錘著身旁的墻壁。
夜色更濃了，中年道士的鼾聲給雨后寧靜的夜晚接著伴奏，一襲白衣靜悄悄地推開房門，踩著月色出了道觀。
白無瑕剛剛想到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自己已經被仙門大比的眾人都認作偷習魔功的叛徒了，即便玄一門放過了自己，就算自己和凡人無異，也指不定有個別修士想要取自己的人頭。自己不能連累到其他無辜的人，接下來趕路也要趁著夜色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