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太陽升到對面山峰蒼松翠柏的枝頭上,使得坐落在光禿禿山脊上的山寨分外醒目。寨墻上站著許多身穿破夾襖的土匪。寨里毛草房子雜亂的連成了一片。寬敞的操場上穿著各式各樣衣服的男人排列著隊伍站著。
李和尚,鄭娃子,田妮端著三八大蓋瞄準(zhǔn)三個木頭樁子上貼著的日本兵畫像。
深秋的早晨很涼,山上起了薄霧,熱乎的槍身上粘滿了露水。操場邊上柳樹上幾只晨起的麻雀在枝頭上嘰嘰喳喳地叫。
李和尚說:“槍口對準(zhǔn)木樁上的日本兵畫像。”
他充滿磁性的嗓音,像是在天空翱翔老鷹歡快的鳴叫聲般嘹亮,又令每一個人都聽的十分的舒服。
“打我男人干啥打我男人干啥……”
一個頭發(fā)像是盤根錯節(jié)樹根結(jié)了綹的,臉蛋蒼白,身材窈窕,穿著旗袍,面容姣好的年輕女人赤著腳從茅草屋跑了出來,站在木樁日本兵的畫像前。
她指著木樁上日本兵的畫像,又指著操場上所有土匪,說:“你們都是我男人…嘻嘻…你們都是我男人。”
她將手指含在了嘴里,癡傻的笑著。她身邊木樁子上日本兵畫像在風(fēng)中嘩嘩啦啦的直響,像是在嘲笑她。
“娘的,你們都是傻子連個瘋婆子都看不住。大清早的,讓我睡不好覺。”鐵坎子吼著,從大屋中赤裸著上身跑出來,揪住瘋女人的頭發(fā)。
“就應(yīng)該將你捆上,省得你讓人操心,到處亂竄給山寨丟人現(xiàn)眼。”
晨光照射在鐵坎子身上,使得他身體古銅色的肌肉,像是涂抹了一層黃油,油亮,而又顯得極結(jié)實(shí)。
抓在瘋女人頭發(fā)上的手在用力時,他胳膊上的肌肉頓時就線條分明起來。
與鐵坎子站在一處,這瘋女人像是一只小雞。
瘋女人癡傻笑著,指著鐵坎子,說:“你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
鐵坎子揮手就打了瘋女人一個巴掌。
瘋女人瘋了般抓撓鐵坎子面頰。
李和尚第一次看到關(guān)于這個瘋女人描述時也覺得十分詫異,這瘋女人穿著旗袍,容顏姣好,并不像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女,淪落土匪窩里,又瘋了,經(jīng)歷過怎樣的一段故事呢?
當(dāng)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腦海中搜索前一世和今世的記憶時,結(jié)果卻令他大失所望。
在他的腦海中并沒有一點(diǎn)這個瘋女人的信息。
鐵坎子踹倒瘋女人,他手上扯斷了瘋女人的頭發(fā)。李和尚帶著鄭娃子,田妮走到鐵坎子身前。
李和尚走到鐵坎子身前,伸開雙臂擋住他的去路,說:“她就是一個瘋子,打她干嘛?”
晨光灑在瘋女人的臉上,她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瞅著李和尚的眼睛就像是一個空洞,白的是空洞邊上的白光,黑的是通道,又仿佛看到的不是面前的李和尚,覺得黑眼珠在轉(zhuǎn),正勾連著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場景。她癡傻地笑著,指著李和尚,學(xué)著他的口氣,說,“你打她干嘛……嘻嘻……你打她干嘛?”
田妮說:“上一次被日本人攆得到處亂跑時你可沒這么威風(fēng),腚撅得老高,像是膽怯的野雞,這一次你可威風(fēng)了,又像是披上羊皮的老虎了,跑羊圈里裝羊,還專門禍害瘋母羊呢!”
鐵坎子面色鐵青,胸脯劇烈起伏著,將手中瘋女人的頭上薅下來的頭發(fā)攥得很緊,手指關(guān)節(jié)咯嘣咯嘣響。
鄭娃子舉起了槍,瞄準(zhǔn)了鐵坎子。
晨光灑在鐵坎子鐵青的臉上,他額頭上霎時冒出汗珠,鐵青的臉強(qiáng)擠出笑臉,他松開手,那一綹瘋女人的頭發(fā)飄灑著落到地上,隨著風(fēng)在地上滾動。
“誤會了誤會了。”他說,“我也不想打這瘋女人,只是看到她耽誤了練槍,心里焦急才失態(tài)了。”
他扯著嗓門子,嗓音像是聒噪的烏鴉叫喚,讓人聽了極不舒服。
瘋女人突然捂住雙眼,在地上打滾時咯咯地樂了起來。勁風(fēng)吹過,她蓬亂的頭發(fā)被掀起來,露出骯臟的頭皮,飄蕩的旗袍上散發(fā)出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兒,刺激著每個人的鼻孔。
李和尚感覺很郁悶。鐵坎子的話也不全無道理。瘋女人瘋癲,在操場上會礙事兒。他們殺了日本人,日本人肯定會來報復(fù),不練好槍法,這山里的人就會死很多。
但是鄭娃子,田妮都被氣得夠嗆,并沒有因為鐵坎子只言片語而原諒他。
就李和尚目前的心里而言,他還是想將瘋女人的事兒先放一放。然而他卻未料想到日本人的報復(fù)來的這么快。
李和尚說:“將瘋女人拽回屋去吧!”
鐵坎子笑著點(diǎn)頭,說:“誒!我就辦。”轉(zhuǎn)頭瞅著一個從毛草房大屋門縫露出頭來的,十四五歲的蓬頭垢面,其貌不揚(yáng)的小子,吼:“阮大頭過來,扶著你媳婦回屋去。”
操場上的土匪哄然大笑。
李和尚內(nèi)心是驚詫的。2022年十月份,他躺在病床上時曾在報紙上看到這樣一個報道。鄭縣土匪頭子阮經(jīng)武成為新人的過程,這篇文章中詳盡地介紹了阮經(jīng)武的人生履歷。他不是鄭縣人,是河南人,家鄉(xiāng)遭了災(zāi),一家?guī)卓谂艿洁嵖h。父親在礦上打短工,母親在家?guī)腿丝p洗衣服。阮大頭真名不叫大頭,叫阮經(jīng)武,因為與人交往不計較得失,所以在山寨里,鐵坎子就給阮經(jīng)武起了個外號——阮大頭。
由于在前一世中就知道阮經(jīng)武,所以他很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阮大頭穿著破棉襖,哈著腰,撅著屁股跑出來,扶起瘋女人。那瘋女人揮手胡亂抓撓阮大頭的面頰。阮大頭來不及躲避,被抓得滿臉的花兒。
他也不生氣,嘿嘿笑著將瘋女人扛在肩頭上,就向毛草大屋跑。
“啪啪”幾聲槍響。晨光灑滿的寨墻上,三個穿破夾襖的土匪應(yīng)聲倒下。其余的土匪貓下腰,蹲在寨墻的后面,叫嚷:“當(dāng)家的,日本人來了。”
鐵坎子跑到隊列前,奪過一個土匪手里的三八大蓋,邊向寨墻跑,邊嚷嚷:“都跟老子上寨墻,老子今天跟日本人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