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在各個縣和市集之間繞路販售貨品，又走了一個月，終于是抵達鐵山城。

　　鐵州交通非常發達，如果不是跟隨商隊四處繞路，其實最多十天就能到達，根本用不了這么久。

　　仰仗眾影的暗中保護，一路上還是風平浪靜，讓天天幻想著遇到幾個盜匪，可以出手耍帥的艾莉感到有些無聊，只能數路上遇到的商隊來自娛自樂。

　　在這里，每天都能碰上不同的商隊，有運糧的、運鹽的、運布匹的、還有押運金銀的。

　　但最多的還是從鐵州往外運輸鐵礦、鐵材乃至成品鐵器的。

　　盛產鐵礦不是此地得名“鐵州”的原因，冶煉技術的發達才是。

　　據卡爾的了解，鐵州府是雙生之國采礦與冶煉的重鎮，絕大多數常住人口都是從事采礦和冶煉相關工作的。

　　此外從事農耕和畜牧的人口占余下人里的大多數，也都是圍繞采、冶兩大產業討生活，可以說，是兩大產業沿著官道養活了這些人。

　　這一風貌已經持續了數千年。

　　早在仙人還未作古的時代，橫斷大地南北的朝露山脈被擎天仙君一斧劈開，從此南北貿易開始大發展。

　　占據鐵山城的諸侯，就依靠采礦與冶煉技術發家。

　　他們借助這兩大產業壯大自身，吞并無數小國，打下了如今鐵州的版圖作為基本盤，稱霸北方超過三千年，就算琉璃國依靠控制通商口岸崛起，持有鐵山城的諸侯也依然牢牢坐穩北方霸主的位置。

　　而鐵山城就是如今鐵州府的治所，那里有最前沿的冶煉鍛造技術，也有全天下最好的工匠。

　　雙生之國兩位祖王中的黑王，也是從這里發跡橫掃整個北方的。

　　有人說只要鐵山城的采、冶兩大命脈不衰弱，黑王庭就永遠不會失去在北方土地上的威望。

　　可以說，這鐵山城是黑王庭最大的底氣，甚至那國號【黑】的來源，就是取了鐵與煤的黑色。

　　一進城，卡爾和艾莉就與商隊告別，當晚在鐵山城城主家里留宿。

　　這鐵山城的城主就是除了王庭嫡脈外，唯一可以姓墨的家族——饗國公的直系后人。

　　當年初代黑王逃到北方，最初就是掛靠在鐵山城墨氏門下，也是受墨氏資助才能發跡，所以，建立黑國之后，原本屬于墨氏的嫡脈便獲封饗國公，作為鐵山城的城主為朝廷管理鐵州。

　　墨氏家傳忠義兼愛理念，將雙生之國的和平安定當作自己的立身之本，歷代城主也都秉持這一理念，和朝廷保持高度一致，從不當攪動風雨的野心家或者陰謀割據的土皇帝。

　　畢竟，作為黑庭背后最大的金主，也完全沒有理由脫離朝廷單干。

　　當代的鐵山城城主也是個讓卡爾十分放心的人，卡爾只是簡單叮囑了要堅定保護采、冶兩大基礎產業，其它便不再多說。

　　隔天，將行李放在城主府上，卡爾和艾莉輕裝簡行地結伴來到了一處冒著滾滾濃煙的工坊。

　　前些年，卡爾聽聞在鐵山城出現了一位天才鐵匠，發明了新的鍛鐵技術，這次途經鐵山城，必然要見上一見。

　　敲過門不久，一個學徒出來迎接，聽卡爾講明來意，他便熱情地將兩人迎了進去。

　　還未繞過影壁就聽見里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訓斥：“打鐵靠的不是蠻力，啊！是巧勁，空有一身精肉可不行，腦子一定要靈活。啊！嗯，捫心自問一下，如果你們是歐明，能在折疊鍛打的基礎上，悟出灌鋼法和夾鋼法嗎？嗯？”

　　繞過影壁，是一處整齊碼滿鐵錠和鐵器毛坯的曬場，鐵材鐵器都還未冷卻，加上深夏的炎熱太陽，使得曬場上熱浪滾滾。

　　場中心建有一個亭子，供奉著巨大的鍛造祖師——歐冶子的雕像。

　　亭前，十幾個學徒正在一邊扎馬步，一邊表情痛苦的背書，滿頭大汗。

　　他們面前站著一位老者，正以嚴厲的語氣訓斥著他們。

　　“上個月，你們師叔又研究出了一種更大的高爐，一次產量比上一代高爐翻了不止十倍！十倍啊！嗯，而且能重復使用，這可不是天天站在鐵砧前面敲鐵塊就能想出來的！”

　　看到這些學徒臉上不情愿的表情，老者的訓斥越來越嚴厲。

　　“想成為真正的大工匠，就不能只墨守成規，知道嗎？啊？要懂得創造新東西，五千年前的班公之所以能從一介普通木匠，啊，成為天下工匠的祖師，就是因為他發明了難以計數的新工具，這都是讀書的作用！所以說，啊，你們別想著來學打鐵就不用讀書了！”

　　這處冶鐵工坊，由于新技術導致的產量提高，在幾年內擴建成了全城最大的工坊。

　　工坊的用人需求也越來越大，于是就大量招收貧苦人家的子弟，讓他們來做學徒。

　　給卡爾和艾莉引路的那位學徒也是前幾年招收進來的。

　　卡爾站在遠處看著受訓斥的學徒們，微微搖頭，他能看出來，這些學徒都是平日里在街頭混跡的江湖少年，應該都超過了十五歲，不在縣學免費招收學生的年齡范圍內。

　　恐怕也是因為家中也根本沒有余錢去讀私學，而聽聞這里同樣有書讀，家人才把他們送到這里來。

　　但很明顯，受罰的這些人，是不愛讀書的那一類。

　　“那是歐采師爺，這幾位弟子平時混吃等死，前兩天考核抽查《工匠圖》沒有過關，所以現在在這里受罰。”

　　引路的學徒解釋道。

　　卡爾微微點頭，隨后邁開步子不再看。

　　跟著學徒一路拐過幾個彎，空氣熱量驟然提高，在卡爾面前出現的是一座冒著滾滾黑煙的，四五個人高的巨大冶鐵爐。

　　這就是新式高爐。

　　遠處的歐明赤裸著上身，舉起一桶剛打來的涼水澆在自己身上，隨后手持一根極長的鐵棍，靠近高爐，沒一會兒身上就升騰起白氣，那是水在蒸發。

　　“那位就是歐明師叔。”

　　學徒指著那個身影介紹道。

　　隨著歐明舉起鐵棍捅開高爐底部的出水口，耀眼的鐵水緩緩流了出來，沿著陶土燒制的耐火導流槽流入一個個模具。

　　模具底下裝有軌道，兩個學徒分別站在軌道兩邊，同樣也是渾身白氣升騰。

　　每一個模具裝滿鐵水后，就暫時關閉閘門，然后推動空模具擠開上一個模具，再打開閘門。

　　如此循環，就能澆筑出一個又一個標準鐵錠。

　　軌道盡頭的學徒將模具用鐵鉗夾起來在一邊架子上擺放好，每做兩次就要退到遠處和另一個學徒換班。

　　換班的學徒同樣往身上澆一大桶涼水，然后拿著鐵鉗快速沖向崗位。

　　卡爾看著這一幕，心中大為震撼，恰巧歐明已經放好了鐵棍，披上一件焰紅色云雷紋的羽織，朝他這邊走來，兩人互相作揖行禮。

　　歐明朝著一旁的側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卡爾和艾莉就轉身離開了這處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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