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亮起來，太陽也已完全升起，卡爾和艾莉已經乘車從南門進入夏牧城，途徑的地方，已經提前打掃干凈，見不到交戰痕跡，只有滿街跪地稱臣的雪國貴族。

　　雪王逃得倉惶，城中的一些中下層貴族尚未反應過來，來不及跟著一起出逃，遠征軍就已經占領了夏宮，他們也都無心反抗，直接投降做了俘虜。

　　他們的想法是，雙生之國在西荒北部沒有統治基礎，此番奪取夏牧城必然難以有效治理，不論如何都需要他們這些本地人的支持，再說了，不久后被引向西邊的主力就會回來，這場圍繞夏牧城的大戰還勝負未分呢。

　　可是他們想錯了。

　　此時的車廂里，卡爾以法術感知撫過街道兩側那些或恐懼或猶豫或竊喜的情緒光團，一道道意料之中的思想之聲被解明，令他心情復雜起來。

　　“這些人還真是墻頭草，雪國也不是沒有真正赤膽忠心的勇士，可偏偏活下來的不是他們。”卡爾感嘆一句。

　　“真要一個個都死戰到底你又要不高興了，敵人就該一盤散沙才好，不是嗎。”一旁的艾莉揶揄地回了一句。

　　“那現在這些人攤到你頭上了，你要怎么處理呢？”卡爾指指窗外，反問艾莉。

　　“簡單啊，讓他們留下買命錢，然后帶上家眷滾蛋。我們下階段要完全縮進城內，留著他們你就不怕有人里應外合么。”艾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可以，就依你。”卡爾點頭。

　　夏宮很快就到了，卡爾掀開車廂的窗簾，目光所及，工兵們正忙碌著，接下來這里就是遠征軍的新指揮中樞，理所當然需要好好改造一番。

　　進入第二道宮門，卡爾和艾莉下車步行。

　　雪國的建筑風格與雙生之國大有不同，多以石木結構的單體大建筑為主，可能是帳篷住慣了，這雪國的宮殿建筑看起來就是一個大了幾十倍的帳篷，由弧形的墻體和多個穹頂組成了像是許多帳篷相互重疊的樣子，周圍則是鋪上石磚的開闊廣場和一些較小的附屬建筑，再遠一些是光禿禿的宮墻。

　　幾個身著格式袍服的雪國人已經等在宮門口，他們是被雪王拋在夏宮的，卡爾到來之前，白擇已經按照卡爾吩咐，遣散大部分，只留下幾個最熟悉夏牧城情況的侍者和小吏與接管夏牧城的遠征軍將官交接工作，也就是現在等在宮門口的這些人。

　　“臣等拜見黑王子殿下、拜見白元帥。”見到卡爾和艾莉走來，那些人齊齊下跪參拜。

　　之所以稱艾莉為元帥，大概是在這些雪國人的文化中，女人是沒有什么地位的，一國公主的地位是遠不如一個手握兵權的元帥的。

　　卡爾和艾莉懂得雪國語言，不需要翻譯，聽到這些人如此稱呼艾莉，都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免禮，我們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還望諸位幫襯。”卡爾用流利的雪國語言回答道。

　　一個本該養尊處優的王子竟然能如此流利的講出敵國的語言，這讓這些人驚訝萬分，照做免禮的同時心中也更加佩服。

　　一個侍者走出人群，用剛學的雙生之國禮節向卡爾作揖行禮，接著用不太流利的雙生之國官話說：“二位殿下，請容許老奴為您帶路。”

　　卡爾點頭示意他免禮。

　　人群讓開一條道，卡爾和艾莉跟著老侍者向宮內，小紅和白擇緊隨其后，接著是遠征軍的其它將領。

　　進入這座宮殿，卡爾發現里面的空間并不寬敞，這是正常的，雪國的建筑從外面看十分宏偉氣派，但是內部充滿了柱子而且不似雙生之國的建筑那般只有柱子承重，雪國建筑的墻體也需要承重，難以做薄、開大窗，使得內部空間更加陰暗閉塞。

　　走廊的天花板有足足三人高，高大的墻體上繪制著巨幅壁畫，被昏暗閃爍的燈光一照顯出神秘而威嚴之像。

　　“這些壁畫，大概是講的孟拉爾王的故事吧。”卡爾用雪國語言詢問那位領路的老侍者。

　　老侍者楞了一下，然后點點頭道：“殿下所言甚是，孟拉爾王是我們所有草原之民共同的先祖，我們雪國以草原正統自居，宮中壁畫自然不能缺少了祖王的事跡啊。”

　　隊伍后方幾個草原民出身的小將聽到這話當時就不高興了，但礙于兩位殿下的面子，只能自己小聲嘟噥起來：“真正的草原王族都已經歸附朝廷了，孟拉爾王的都邑舊址和陵墓——孟拉爾大堆也早就屬于朝廷，你們只不過是一些強盜的子嗣罷了，還正統，哼。”

　　他周圍同樣是草原民出身的幾個小將聽了也都紛紛點頭。

　　“不錯，雪國本來亦是草原之民，信仰孟拉爾祖王也是理所當然，”艾莉也看到了壁畫，又聽到老侍者的介紹，冷笑道：“只可惜，歷代雪王劫掠南部草原，與雙生之國的草原民同胞相殘，若是孟拉爾王在天有靈，恐怕會感到寒心呢。”

　　“元帥說的是，老奴深感慚愧。”那老侍者本來就低著頭，現在更是自慚形穢，隊伍末尾的夏牧城故吏們臉上也都陰沉下去。

　　“你們生在雪國，沒得選罷了，雪王為了自己的地位而裹挾族群負隅頑抗，不是你們的錯，你們不必為了別人的過錯而責備自己。”卡爾感受到了在場之人心中泛起的郁結，適時開口勸道。

　　那些故吏只覺得清風拂面，心情舒暢了不少，戰敗的不甘和失國的仇恨不經意間已經動搖。

　　穿過陰暗的回廊，隊伍終于抵達了主殿。

　　這里是整棟建筑的中心，十二人高的柱子撐起一個十字形的狹長空間，天花板的中間是一個開了圓孔的穹頂，其正下方是一方淺淺的水池，陽光從穹頂的孔洞中射入室內，讓王座周圍遠遠亮于其它位置，加上王座前水池的粼粼反光，看起來神圣無比。

　　“我記得，這座夏宮的設計者是黃金王朝的第三代君主——魯爾王。我記得草原之民進獻的典籍上有記載，這座宮殿先后修建了兩百年，直到黃金王朝覆滅，也只是修了個大概，中央大殿里的圣光照拂之景只有最后三代黃金王享受過。現在親眼看到這景象，只覺得遠比典籍上記載的更震撼。”

　　卡爾走到水池邊，仰望穹頂，由衷地稱贊起來。

　　“是的，殿下，我們雪國立國之后，又修繕了一百年，才最終建成了夏宮。之后，歷代雪王必然是在夏宮加冕。”

　　之所以雪國的都邑在更北的寒風城，而非夏牧城，是因為那里才是現在雪國王族的祖籍所在，那里有一座仿照夏宮而建的冬宮，但建筑技術和規模則遠遠比不上夏宮了。

　　這是因為黃金王朝覆滅后，草原上絕大多數的工匠都已經隨著選擇歸附的那一半王庭去了雙生之國。

　　“這地方確實不錯，”卡爾拉著艾莉走上王座的臺基，但是沒有坐下，只是，轉身面對群臣，命令道：“傳令，遠征軍全體收攏入城，即刻拆除城外工事。”

　　幾個將領得令后轉身走出大殿。

　　“第二，夏牧城鎮守衙門即刻接管夏宮。”卡爾繼續下令，“第三，城中雪國舊貴限三日內離城，遠征軍不會保留他們的爵位，也不希望他們留在城內策應回援的雪國主力。三日后仍然在城內的，由鎮守衙門一律查抄并驅逐出城。”

　　又幾個人領命離開，大部分的夏牧城故吏也一起離開了。

　　“第四，城中百姓不必再出城扎營，從此以后平民也可居住在城墻以內。”卡爾知道在遠征軍到來前，夏牧城外的百姓都已經入城避難，直到城破也沒有離開，他們中有不少都被夏牧城的舊貴族當作炮灰強逼著與遠征軍巷戰，死傷不少。

　　這些普通百姓是可以爭取的，所以他不打算趕走。

　　又幾個人領命離開。

　　現在，大殿內只剩下遠征軍的一眾核心將領以及幾個夏宮的侍者。

　　卡爾這才在王座上坐下，艾莉也挨著他坐下。

　　臺下，隔著一個水池，以白擇為首的遠征軍將領們紛紛跪拜：“恭賀殿下。”

　　“都起來吧。”卡爾抬手示意免禮，“這場戰役還遠沒有結束，接下來才是最危險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