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祁隆,真的是,夠狠夠瘋啊……”麻昌順忍不住感嘆了一聲,這放火燒自己,誰家好人能干出來這事啊。
麻昌順看著被燒的不成人形的祁隆砸吧著嘴,“你們說他這血祀能成嗎?我怎么覺得他好像有點死了……”
無人回答。
麻昌順左右看了看都是面露茫然的幾人,想了想,向似乎陷入思考中的陸司昂湊了兩步,然后用手肘捅了捅他,“昂,你怎么看?能成不?”
被打斷思緒的陸司昂摸著自己被捅的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我看你之前不是說的頭頭是道的,這也認識,那也見過的,這咋回答不上來了?”麻昌順打趣道。
陸司昂也是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這死胖子還有心情還和他瞎白話,只得沒好氣道:“你沒聽這玩意兒是人自創的,我上哪兒知道能不能成?”
“你估摸著唄,人先前那模樣都快把你當成知己了,你還不能猜個五六出來?”麻昌順一副不問個答案不罷休的模樣。
陸司昂沉默了幾秒,用不確定的語氣道:“應該,能有個六七成吧。”
“這么高?”麻昌順大驚,“你先前不是說這玩意兒改的不倫不類,成不了嗎?”
陸司昂無奈的指了指那廣場,“你沒看人就算是被火燒,愣是嘴巴都沒張一下嗎?你能有這毅力,咱們早把他按在地上捶了。”
“那我沒有,我腦子又沒壞,哪兒能自己燒自己的。”麻昌順搖了搖頭,他看著頗為沉悶的幾人,試探著道,“我說,既然咱們沒辦法做什么,那要不咱們先跑,哦不,戰術撤退一下,就算是去通知燚鳳軍的領頭也好啊。”
沒人理會他,就連涂俊也只是默默的看著那絢爛的廣場一言不發。
麻昌順見狀,也只得苦惱的撓了撓頭,嘟囔道,“得,都是不怕死的大爺,那就看著唄,萬一這家伙真把自己燒死了呢……”
“不過。”陸司昂摸了摸下巴,突然道:“雖然他用了這么多的天材地寶,而且似乎準備把蛇尾山也獻祭了,但依我看,應該還是沒有辦法突破天人之隔的。”
“此話怎講?”藍欽立刻接道,作為在場唯二懂的祭祀相關內容的人,只有他能和陸司昂聊上兩句。
“雖然有諸多助益,但畢竟他自身只是納元境,和通天還差的太遠,更何況這種祭祀本就是向天地尋求力量,與通天這一道背道而馳,所以我認為,他應該可以無限的逼近通天,但不可能突破這道關隘。”陸司昂認真道。
“那意思是,沒事了?”麻昌順插嘴道。
“人不突破也能一巴掌拍死你,更別說完成血祀,那也是伏虛境了好吧。”陸司昂白了他一眼。
“那你這說了和沒說有什么區別?”麻昌順不服氣道。
“我的意思是,他如果不能達到通天境,事情就沒到最壞的局面,外面的燚鳳軍應該是有一戰之力的。”陸司昂嘆了口氣,有點懷疑自己隊友的豬腦。
“哦。”麻昌順尷尬的道。
“哎,昂。”
“又咋了?”陸司昂摸著自己又被捅了一下的腰,懷疑這死胖子是對自己有什么意見。
“我是想問,真沒辦法救桃娘了嗎?”麻昌順沒有看他,小眼睛盯著祭壇廣場的虛空上,面無表情的輕聲道。
陸司昂一滯,合著這家伙和他墨跡半天,想問的是這個。
他默默地轉頭一看,發現石儷,胡南明,涂俊甚至姜旭都因為麻昌順這一句話看向了他,只有藍欽的目光仍落在那片廣場上,但他下意識偏過來的耳朵也暴露了他的心中所想。
似乎因為他先前的表現,眾人都把他當成了主心骨似的,雖然這里就他的修為最低。
陸司昂沉默了半天,最后還是沒有說話。
他看著高懸于祭壇廣場上,被碧綠火焰環繞,像是被蛇群包圍的可憐女孩,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桃娘那么個漂亮的,可憐的,無辜的小丫頭,誰不想救呢?
但,有什么辦法呢?
那一道看似薄弱的結界屏障,恍若天塹一般把他們阻隔在外,除了看著,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啊。
“那可不一定。”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他的胡思亂想。
陸司昂猛地抬起頭,才發覺一道黑影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幾乎就要臉貼臉。
但奇異的是,就這么近了,他卻還是看不清對方的臉。
陸司昂被嚇得趕忙向后連退兩步,怒罵道:“我艸!你怎么跟個鬼一樣!”
“我怎么會是鬼呢?怎么也得是魔吧。”黑影語氣淡淡的反駁道。
陸司昂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左右猛地一看,才發現和之前每次一樣,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停滯,無論是修為高的姜旭,藍欽,還是修為低的石儷幾人,都沒了動作,像是雕塑一般。
他再向遠處望了望,祭壇廣場的一切也停了下來,面目猙獰的祁隆,簌簌發抖的桃木精,還有閉著眼的桃娘。
他甚至能看清碧綠火焰每一縷跳動的火苗。
一切都像是鑲嵌進了時間琥珀中的昆蟲。
唯獨只有他被時間之神所赦免。
這種詭異的感覺,好似周遭的一切都是一幅生動的畫,而他則是闖入了這幅畫的畫外人,可以自由留下足跡。
好在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詭異帶著點瘆人的感覺,陸司昂突然回過味來,緊盯著黑影,“你先前說的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你能打破結界?”
只要打破結界,干擾血祀,就有阻止祁隆,救回桃娘的希望。
看著一下子燃起希望,眼睛都亮了幾分的陸司昂,黑影似乎是笑了一下,語氣里帶著蠱惑道,“當然,不就是力量嗎?只要擁抱我,你我一起,別說這狗屁結界,什么祁隆,什么桃木精,都是土雞瓦狗。”
陸司昂沉默了一瞬,“代價呢?”
“什么代價?”黑影似乎頗為奇怪道,“你我一體,幫你就是幫我不是嗎?”
“說真的。”
“呵,沒勁。”黑影搖頭,“我還能圖什么呢?無非就是圖一下你的身子罷了。”
陸司昂不說話了。
“怎么?不想救那個全村死完,爹媽暴斃的女孩了,也對嘛,就算你費心救了她,也不過是讓這個世上多了個傷心人而已,有什么必要呢?死了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難過傷心不是嗎?”黑影滿是惡意的笑道,“你可是浮瀧大少,用你的命換她的賤命,任誰來都得說一句虧大發了啊。”
陸司昂還是不說話。
他看著像是鬼魂一樣的黑影,他不知道對方的來歷,只知道從某一個時間開始,對方就像附骨之疽一樣纏著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心情好了就會跳出來,說些神神鬼鬼的話,但卻又從不會做出什么事干涉到他的生活。
漸漸地他都有些習慣了對方的存在,就當多了個可以聊天解悶的跟屁蟲唄,還是其他人都看不到的那種,獨屬自己的那種。
其實他也有心想要把有關黑影的事告訴其他人,但冥冥中的感應卻讓他始終沒有開口。
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告訴其他人這件事比較好。
直覺這種東西,往往都是救命的,這是他那不靠譜的爹告訴他的。
那個成天只知道跟著自己老娘轉悠的老爹少有那么認真的時候,所以他下意識的選擇相信直覺,就像現在他的直覺告訴他,不要答應黑影的要求。
看似簡單的擁抱,會發生什么呢?圖謀他的身子?是黑影會像那些肉身損毀,但元神尚存的修士一樣奪舍他嗎?不過奪舍這事兒需要本人同意嗎?那這么說黑影的本身是一個不知來歷的高階修士?
陸司昂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每每看見黑影的時候,心底都會泛起無邊的恐懼,仿佛那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東西。
不能答應他,絕對不能,不然會發生讓自己后悔一輩子的事情。
拒絕的話盤旋在口中,但卻吐不出來。
陸司昂又看向了那個臉色平靜,似乎香甜沉睡的女孩。
其實他們根本沒有認識多久,滿打滿算也不過兩三天,根本不是可以拼命的交情,而且拼命這種事,要論也應該讓悶葫蘆先來才對,他怎么好意思搶人風頭呢?
但他就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這個無辜而可憐的女孩因為他人野心而死去。
蓋世大俠怎么會看著無辜的百姓死去,而無動于衷呢?
陸司昂嘴巴囁嚅一下,試探道,“我覺得那個家伙應該挺愿意的,你要不和他抱一下?”
他指了指靜止不動的胡南明。
黑影順著他的手看了一眼,默不作聲。
陸司昂也知道自己的耍寶沒什么用處,就把手又放了下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的有那么猶豫嗎?”黑影再次來到了陸司昂面前,而這次陸司昂沒有閃躲,只是定定的看著他,“看你這么猶豫,我都快心疼了啊。”
黑影伸出手來,慢慢的按向陸司昂的胸口,確切的說是心臟處。
陸司昂冷眼看著他的動作,卻沒有阻止。
他端詳著黑影的手,五指似乎頗為修長,沒有指甲,整個手掌漆黑如墨,這讓他更覺得對方不是人類,莫非真的是什么鬼怪妖魔之類?
黑影的手掌按在陸司昂的心口,但卻沒有絲毫實感,像是一團輕飄飄的云。
“既然這么不愿意擁抱我,那就握緊我吧。”黑影嘆了口氣,似乎是做出了巨大的讓步。
黑影輕輕牽起陸司昂的手,緩緩的落向他的心口處。
明明不過幾秒的時間,卻漫長的讓陸司昂瘋狂,他不知多少次想大吼一聲阻止對方,想奮力掙脫開對方的手。
他知道他可以做到。
但每次心底泛起這種沖動,他眼前都會浮現出那個甜甜的叫他“陸大哥”的女孩,女孩的眼睛干凈澄澈的像雨后的湖泊。
于是他硬生生的壓下了心底的沖動,默默地看著自己的手離黑影的手越來越近。
最后兩手終于碰到了一起。
他的耳邊隱約響起一聲悠長的嘆息,無奈而又欣慰,像是黑影的聲音,又像是他自己的聲音。
兩手相握,觸感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