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午夜的時候經常會回想起那一屋子女性尸骸的場景，還有“老爺村”三個字所透露的腐朽和隱喻。

　　我叫李磊，今年大四，從小就有一種情感缺陷，無法和人共情喜怒哀樂，也不想這么快上社會進行人格演繹，于是申請去當村官被分配到老爺村當村黨組織書記助理。

　　一

　　老爺村在一個不算偏僻的地方，隔了半個山頭的鎮上和市里頭沒什么區別，買生活物資很方便，當我看見超市里標價兩塊五，而我包里有一堆三塊錢囤積的泡面時，也含淚承認這里買東西也很便宜。

　　老爺村，村如其名，男的居多。鎮上專門對接大學生村官的張書記和我說，老爺村不是沒有嫁娶生子，每年都有女性進村和出生，總是受不了那里的條件或者是有家庭矛盾就跑了。所以幾年前鎮子上就給老爺村扶貧助農，人均收入增長依然留不住女性，時常反應妻子逃家的事情，這一村子十個孩子有九個是單親或者重組家庭的，這下去對孩子的成長也沒有益處，所以他們就希望可以有大學生村官過來帶點新思想和新思路，幫忙解決這個問題。

　　我本來就是想擺爛的，一聽這都拔到思想高度了人都站直許多。

　　“啊，這個，張書記啊，我也是個大四的學生，還沒處對象呢，這個思想方面……”

　　“人怎么娶媳婦還用你教？”張書記睥睨了我一眼，“李磊同志，多和村民們說點你們上學教的那些高大上的思想什么的，讓他們提高素養，現在的女性都喜歡高素質的男的，光提升收入沒用。”

　　啊這，如果他們知道我既沒有收入又沒有素質會不會幫倒忙啊？

　　我突然感覺到自己壓力很大。

　　二

　　張書記將我帶給村長之后就走了，村長姓王，安排我住在村辦公地邊上的一處宿舍，和村民們的房子離了大概有二里地，不過整個村子繞一圈也就兩個來小時。

　　“李磊小同志啊，我們村也沒什么大事，你的主要工作就是幫助單身或者是跑了老婆的男性家庭，聆聽他們的故事，分析他們的問題，提供解決方案。”

　　我理解了一下甲方訴求，就是記錄村民們的問題，然后拿回去研究，再用自己受過教育的小腦袋瓜子分析原因，根據原因反饋村民自身是否有需要改進的部分并進行教化。

　　行，就當聽八卦了。

　　我拿著長長一串《老爺村男性問題名單》的時候，多想看到的是一份別人調查完的總結八卦，哦不，報告。

　　三

　　第一天正式上班，我就拿著名單坐在工位上挨個用電腦記錄。

　　為什么不讓村長發給我電子版的名單呢？好問題。村子前兩年助農其實開了網上渠道，也通了網，但是沒過幾天就被異常憤怒的村民給全部破壞了。理由就是老婆在家刷手機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就更想逃了。

　　我聽到張書記給我關于網絡的回復短信時，和你們一樣都是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開始覺得這里的老爺們都得什么樣，才能讓老婆上個網都想逃出去。而且快遞也被村民們禁止入內了，張書記提醒我如果要買東西就得自己去鎮上提溜回去。

　　等我錄完了名單對比看戶籍人數，發現有三分之一的男性村民有反饋的需求，剩下的要么還是小伙子，要么已經成家了，也就是說有留得住老婆的呀？為啥不去問家庭幸福示范戶？

　　我打算吃完午飯就繞村子溜達一圈，消消食，順便熟悉一下地理。

　　說來也奇怪，這老爺村基本上是四面環山，中間一片平原，明明繞山道去鎮上也沒有跋山涉水的感覺，但站在村里望向四周就是會有片刻失憶自己是怎么進來的。

　　除了鎮子之外，最近的村子離這里都要翻好幾座山。真的是孤僻又神秘。

　　老爺村登記在冊的就只有七十多戶，不多長一條水泥道就走完了，村后面是一大片農田，還有池塘養魚，面積都不算小，加上山里應該有一些果樹植物之類的經濟作物，這樣全村人一起致富沒什么問題，特別是現在流行用電商平臺的方式創造更大的經濟利益。

　　為什么村民會這么排斥網絡和快遞呢？這里的女人又是什么樣的，竟然單純到讓男人們都害怕到覺得一點外界的信息都會勾走她們？

　　走到池塘邊的時候看到有兩人在邊上歇息，我也趕緊上去混個臉熟。

　　“大哥好大哥好，我是新來的書記助理，李磊，叫我小李就行。”

　　二人似乎都不太明白“書記助理”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識感覺我是個當官的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年長一點的是張自強，44歲，是這塊兒魚塘主，年輕點的叫錢偉，今年才24歲，在張自強的魚塘里頭幫忙打工。

　　我剛打算套套近乎了解一下情況，就看到錢偉激動地站了起來，喊了一句小芳。我一扭頭才看見一個小姑娘拎著一個竹籃子站在我身后。

　　“小芳，你來啦。”錢偉繞過我站在小芳面前，說了句廢話。

　　“嗯。”小芳答應了一聲，扭頭和張自強說道：“爹，我來送飯啦，這位是……”

　　張自強站了起來看著我張了半天嘴，憋出來一句：“新來的官，李磊老師。”

　　估計他能想到最尊重人并且最符合當下情況的稱呼就是“老師”了，我急忙擺手：“不是官不是官，就是過來幫忙的，叫我小李就行。”

　　小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一圈，喊了我一聲：“小李哥。”

　　錢偉肉眼可見地不高興了，又擋住了我和小芳的視線問道：“小芳，今天中午吃啥呢？”

　　只見小芳打開竹籃的蓋子，露出幾個饅頭，一碟子咸菜炒肉，一大碗豬油白菜，還有兩碗小米粥。雖然都是家常菜，但看著極有食欲，連我這種剛吃飽的人都咽了口口水。

　　“哇，小芳，誰娶了你真是福氣！”錢偉邊夸贊邊接過籃子。

　　小芳還是看著我問：“小李哥也一起吃一點嗎？”

　　話音剛落，錢偉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樣殺了過來。

　　我急忙退開三步遠：“吃過了吃過了，你們慢用，我就是瞎溜達熟悉一下咱村環境。”

　　張自強喝了口粥就著饅頭，口齒不清地指揮：“小芳，陪老師走走。”

　　錢偉一聽到嘴的肉都吐回饅頭上趕緊說：“我陪我陪！”

　　張自強斜了他一眼：“咋地？一會不干活啊？”

　　小芳都大大方方地看著我，再扭捏就矯情了。但錢偉的表情就很明顯了，我趕緊拿出《老爺村男性問題名單》以示清白，亡羊補牢地說道：“好的好的，辛苦小芳同志了，我也順便了解一下咱村里頭的情況。”

　　于是我倆就在張自強吧唧嘴的B-BOX和錢偉鐳射眼聚光燈下走向更廣闊的大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