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雙拋橋,便是廊灣鎮。
不同于無名村的無人問津,廊灣鎮屬鹵城羽陽縣東部的運輸重鎮,東部設立口岸直通大海,可從海路直通魯國,往來貿易相當頻繁。
中部,狹長的羽陽河貫穿南北,聯系著鹵江水系主干,是吳國內部貿易的重要途徑。
“阿婆,給阿公打了酒,剩下的錢可以給湛湛和阿敢買兩個糖人兒嗎?”
小荀湛眼巴巴地盯著糖人鋪子上精美的糖花舔了舔嘴唇。
“好~阿婆給買。”
荀老太把酒葫蘆遞給小荀湛,掛在了菜刀的長柄上,風一吹,葫蘆口的小縫里就逸出了些酒香。
小荀湛深吸了一口,有點暈乎乎的。
“你在這等著阿婆,阿婆給你們買糖人去。”
“湛湛要一只唐三藏和一只白龍馬!”
小荀湛眼睛里的小星星都快飛出來了。
“孫悟空多好,有七十二變,吃了之后我家寶貝湛湛可就能騰云駕霧了。”
荀老太頓時好奇。
畢竟哪個孩子的童年不是一路追隨孫悟空的腳步呢。
“嘿嘿,都是三文錢,湛湛看過,糖公畫孫悟空只用了半勺糖,畫豬八戒要用大半勺,白龍馬和唐三藏要用將近一整勺黃糖呢。”
“呦,瞧瞧我家湛湛,精明著呢!”
荀老太從衣兜里掏出一塊藍底白花的遮塵布,掀開一層之后又是一層綠色的帕子,一連剝開了三五層,方才看到零零碎碎的幾枚銅錢,讓小荀湛從中取了六枚銅錢后,又一層一層地包起來,小心揣進了衣兜。
“老板,做兩個糖人兒,一個唐三藏,一個白龍馬。”
“好嘞~”
糖公隨手把六枚銅錢劃拉進了木盒中,取了一只小勺從糖漿里狠狠舀了一勺,抖了幾抖之后便開始在糖板上畫起了袈裟,小荀湛背著菜刀眼巴巴地扒在木臺上盯著糖公作畫,先畫袈裟,然后是禪杖,畫出手之后糖公把小勺一抖,唐僧的頭上就多出了一頂紫金冠,隨后趁著糖人兒未干,一根細竹簽拍上去,就做成了,隨后又是白龍馬......
一陣風吹過,小荀湛覺得有些涼,跺了跺腳,發現身上似乎減輕了些重量,回頭一看。
“誒呀,阿爺的酒!”
只見一道矮小的黑影直沖沖鉆進了集市的人群中,手里拿著的正是小荀湛身后掛著的破口酒葫蘆。
“小賊別跑!”
小荀湛急得也顧不上糖人兒了,把菜刀扔給了荀老太,跟著黑影在本就擁擠的人群中左沖右突,驚得一些鎮上的貴婦人趕緊抱起自己的愛寵,生怕被這亂竄的小娃給傷了,一時間人群的驚嚇叫罵聲與雞犬不安的吠鳴響成一片,引得周遭不明真相的鎮民紛紛圍了過來看熱鬧,奔跑的煙塵混著腳夫的汗味兒和貴婦身上的香料味兒,顯得更加的雜亂。
小荀湛跟著黑影一路狂追,只見對方竄出了人群之后直直地沖向了鎮長家的院子,翻身一躍就跳過了院墻。
“汪汪汪汪!”
“娘咧!”
正當小荀湛無計可施的時候,那道黑影又從院子里跳了出來,但見他蠟黃皴皴的面皮上沒有二兩干肉,身上掛著件沾滿了土的破衲衣,頭頂一座臭雞窩那是腳踩兩朵烏云,渾然一身乞兒打扮,加上胳膊上新添的一排牙痕,倒是跟那裂口的酒葫蘆頗為般配。
“小賊,還我阿爺酒來!”
小荀湛見他出來,不肯罷休,又要上前撕打,卻見那乞兒對著酒葫蘆就啐了一口唾沫,而后對著小荀湛搖了搖,笑得頗為嘲諷。
“乃公給你,你還要嗎,不要我喝了。”
“誒誒呀!”
小荀湛怒得發絲直豎,上前就是一記正蹬,那乞兒反倒扔了葫蘆往小荀湛腿下鉆去,竟是要直接偷襲他的下路,驚得小荀湛化蹬為踩,堪堪避過,乞兒卻不罷休,抓了一把塵土就往小荀湛的眼睛撒去,而后抱住小荀湛的一條腿就想掀,二童在這塵土地上你拳我掌,滾得一身泥汗。
正是你來我往、拳腳難分之時,鎮長家的大門忽地打開,里面的惡奴牽著一只肥碩的黑犬就罵將起來:
“哪里來的兩個乞兒,敢在老爺門前撒潑,這就教乃公給你們教訓!”
說罷惡奴撒手,那肥犬竟頗為迅速,張開血盆大口就朝小荀湛和那乞兒身上咬去,驚得二人撒腿就跑,直跑到了街尾那惡犬方才不再追趕,昂著腦袋又朝他們狂吠了幾聲,這才搖起尾巴一路小跑到惡奴的身邊吐出鮮紅的舌頭撒嬌邀功。
“呸,臭乞兒!”
惡奴伸手撓了撓黑犬的脖子,又朝二人啐了一口唾沫,趾高氣昂地走進院子,“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天煞的惡犬,跟主子一樣是個奴才相!”
乞兒嘟囔著,眼珠子轉了轉,心生一計。
“喏,還你酒!”
乞兒撿起酒葫蘆扔給小荀湛,卻被小荀湛一腳踩碎。
“本來就是破葫蘆,還沾了你的臭口水,面子里子都是壞的,跟你一樣壞!”
小荀湛叫罵道,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得通紅。
“這可是阿爺的酒,喝不到酒阿敢又要挨打了。”
乞兒不怒反笑,“你阿爺喝不上酒,讓他找我便是,干別人鳥事,可見你阿爺也是個不曉事的。”
“......要是我說有比這更好的美酒,要多少有多少,你要不要隨我去取?”
乞兒搭著小荀湛的肩膀誘惑著,“還有肉!”
聽到肉,小荀湛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想著那滋味兒,哈喇子有些不受控制。
“只要你跟我聯手,絕對吃肉吃到飽!”
小荀湛拍開乞兒的黑手,一臉認真得盯著他:“我是為了給阿爺打酒的,我可不愛吃肉。”
“嘿嘿嘿,行,到時候你就負責打酒,然后勉為其難地幫我吃一些肉怎么樣?”
“嗯,阿婆說要助人為樂,我幫你。”
乞兒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我叫睢遠,放心,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
正是,良善多質樸,窮困不無辜,少年意氣自今始,殺頭不敢斷君恩。誰道摯交終須盡,卻話殿上兩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