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
距離他父母的死亡,還有快9個月的時間。
陳思宇驚訝的聽著這個消息,腦子里頓時嗡嗡作響,刺耳的耳鳴掩蓋了船長擔心的詢問,那些想法不顧理性的苛責一遍遍的傳蕩在他的腦海里。
那是不是說明,我可以救他們?
我可以救爸爸媽媽!!?可以救哥哥!可以救我的妹妹!
他們有機會,并且能夠活下去!
他們現在還活著!
回想起在夢界的那場短暫的邂逅,家人的眼淚洗去他過往冗長的孤獨,那夜的晚風還在輕撫臨別前的笑臉。
我們永遠愛你。
那是夢的隨意,但卻也是愛意的沉重體現。
一行清淚順著陳思宇的眼角緩緩流下,他是無比的慶幸,他還可以趁那燭芯還未凝結,還可以趁那枯朽尚未成燎原的野草時,去將他們拔起,去將他們帶離死亡的擁抱。
這樣想著。
陳思宇奔跑了起來。
城市上游行的人民熙熙攘攘地成了笑和溫柔拼接的故鄉,似是過去見過的虛影,此刻也得以親眼所見了,他們歡快的載歌載舞,奇裝異服下包裹著那曾經鮮活美麗的心。
這是他這輩子跑過最漫長的街道。
無數回憶不斷的沖進他的腦中。
回想起過去那三個小身影手牽著手在前面追打,后面是兩位依偎在一起的人兒,那時公園的小道也顯得十分寬大,卡通的氣球也無比讓人向往。
被回憶筑成的八音盒一直都在這里,陳思宇只是輕輕的轉動,便響起了那等待了太長太長時間的愛意,上面的人偶是一家五口其樂融融的樣子,八音盒的曲子,叫做家人。
終于,他跑到了過去的家前。
那是棟再平凡不過的小區,里面有著過去多久都不會改變的大樓。
“牛叔叔好啊!”
“誒!小宇……嗯?”
剛剛還在看報的保安聽到那熟悉的語氣,以為是那個老陳家的皮娃,便立馬露出了笑臉,可看見是一個大男人的背影,一時間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這瓜慫誰啊?俺們小區里有這口人?但怎么這么像小宇啊?”
踏過上樓的階梯,便是來到了那在回憶里塵封的門口。
紅色的鞋架子就擺在那,一家五口人,小孩子的鞋足足有七八雙,成年人的鞋也才六雙,一雙參加重要會議的,一雙運動鞋,一雙涼鞋。
還有那些有的沒的的雜物都放在這里,像是什么擦皮鞋的啊,膠水啊,水壺什么的,在這里都能找到,要不然說他們家隨意呢。
黑色的地毯上映著出入平安的大字,那門上還掛著沒有卸下的春聯,上面倒福都掉了半個下來。
這平常而又普通的門口,便是這口回憶里的溪水了。
流啊流,還是回到了這里。
陳思宇幾乎是輕車熟路的從地毯地下拿出磁鐵,又用磁鐵把鑰匙從鞋架離吸出來。
可正當他準備將鑰匙插進鑰匙孔時,里屋傳來了聲音。
“我想出去玩!!!我要出去玩嘛!!媽!”
那是一個小鬼撒潑打滾式的叫喊連連。
“我……我也想出去玩!”
“好呀!你還敢帶著妹妹一起來反我!欠抽了是吧!”陳梅曲那年輕又帶著母老虎威嚴的聲音高昂的穿墻而來。
“那為什么爸爸能去啊!我不服!”
“我……我也不服!”嘉嘉又軟又慫,換做平常,陳梅曲早就答應了,可今天丈夫說今年這游行治安不好,就不敢放他們三出去。
“不行!說什么都不行!你們不能學學你哥思明多看點書嗎?你拿你到處耍的心思去學習,指不定比你哥差呢。”
聽得出來,無奈的很。
“才不要,老哥學的都戴眼鏡了,帶著個眼鏡丑死了,我才不想呢,你說是吧,小嘉。”
老哥莫名躺槍。
“我以前有這么欠揍嗎?我變化這么大?”陳思宇撓了撓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也對,畢竟一個人生活了那么久……
他們死后,陳思宇在這么多年后才成長到了如今的模樣,換句話來說,陳思宇成為『凌厲』就必須經歷他們的死亡。
“……”
思緒不知漂到了哪里,陳思宇腦中那個一直被他忽視,一直被他刻意遺忘的事情還是浮了出來。
如果改變了這個時間線的事情,那自己該會不會成為『凌厲』呢?如果不成為『凌厲』,自己還能不能救到那些他本來救不到的人呢?
他本是已經接受了他們的死亡,就像他在一個月后就接受了張王陳的消失一樣。
但現在的穿越給了他一個機會。
可這個機會的代價卻是未來自己的同伴可能會死,那些被自己救下的人,可能都會死。
為了一己之私去讓活生生的人去死什么的,陳思宇完全做不到。
那只手就愣在了那里,然后無力的低垂了下來。
救,還是不救?
理想自然是想救的。
現實是,不能救。
“小兄弟,在我家門前干什么呢?”
陳思宇猛的回過頭去,卻看見了那個眼睛處帶著燒傷的臉。
陳思宇趕忙退后,卻被鞋架絆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咋急成這樣?沒事吧?”
那結實又布滿傷痕的手將陳思宇拉了起來,還一邊幫他拍著身上的灰,一邊幫他整理衣服,試圖讓面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不那么狼狽。
直到他不小心瞄到了陳思宇衣服上的商標……
他一時間有些沒理解,但還是笑著說道:
“我老早之前就說,這鞋架子應該擺里面,我那老婆就是死犟,硬是要把這些雜東西放外面,這下差點出事了。”男人刀刻般的面龐哪怕有傷痕也盡顯硬漢的骨感,但那微笑又像是看孩子般溫柔。
“……”像是已經說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說,那些沒有說出口的,不知怎的就已經消失了。
“抱歉啊,小兄弟。”
這位一米九的硬漢臉上掛著笑容,瞇著眼睛,用代表歉意的語氣說道,像是一只盤坐的老虎。
但在陳思宇看來,就像是過去這個父親無數次表現出來的表情。
當有緊急任務無法陪伴妻子時,他是這個表情,當訓練無法長期陪孩子玩時,他也是這個表情,就連他死前,去救人時,也是這個表情。
一個男人最溫柔的表情,也是最慚愧的表情。
“……我能有什么事啊……”他苦笑道,像是自嘲般。
“沒事就好,小兄弟外地來的吧?小區里沒見過你啊。”
“嗯,剛來,沒多久,沒太熟悉,就走錯了。”
“那你得好好享受一下我們市特有的劇團游行了,不過還是得小心點玩,最近治安不太好……”
男人一時間也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但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也一時間感到一股莫名的心疼。
“那我走了,好好玩,但別太嗨。”男人再次拍了拍陳思宇的肩膀,然后突然叉腰道。
……
“哎呀,曉峰你回來了?”
“嗯,局里晚上要通宵,我回來拿一下換洗衣服,哎呀!嘉嘉!有沒有想爸爸?!”
“嗯!”
“去洗手。”
“好的好的。”
“思宇呢?”
“你的好大兒在他哥房間里呢。”
“又惹你生氣了?”
“可不,一天天鬧的很,要是和他哥一樣讓人省心就好了。”
“和他哥一樣……”
“咋了?看你表情像吃了屎一樣。”
“額……在外面看到一個人,長得很像思宇。”
………………………………
陳思宇漫步在逐漸被深紫色吞沒的高樓之間,橘黃暖光還在城市的邊角上歇停。
大街上的人們以華服引走。
陳思宇一人,無人陪伴,無人在意。
他開始整理思路。
為什么自己會穿越?
自己穿越會不會是因為白的關系?
白最后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她是余慶的女兒?
那她會不會也是穿越來的?
自己在消失之前,自己腦子里回蕩著一道聲音,他問自己“白是誰?”,然后自己就消失并來到這里了,如果穿越是白導致的,那消失可能就那聲音導致的,畢竟解釋不通白為什么要問自己是誰。
也不會有人又說自己是余慶的女兒,又不知道自己是誰的……
但至少,他可以確定,那聲音在找白,并且是一切事故的元兇,那個讓張王陳和納污,以及那么多人消失的罪魁禍首!
而白到底是誰呢?
她最后的表情怎么看都不想是在撒謊,哪怕是藏著掖著,不說細節,這個也至少是事實。
即便無法完全相信,但根據現在的情況,再結合她將陳思宇送到了這里,那么也就是說,她自己也可能是穿越而來的。
她或許真的是余慶未來的女兒。
而且還在被追殺。
“怎么什么慘劇都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余慶和白鷺庭身上的傷已經夠多了,哪一次不是他們去拼死拼活的當最后防線?無論是夢妻,還是白辰宮,他解決不了的,都會交給余慶和白鷺庭,無論哪一次,他們倆都在拼命。
現在他們的女兒還要被那種未知的東西追殺。
現在想來,當初在接觸白以后,張王陳身體的異變,或許就是那東西在侵蝕她的存在……
“唉……”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看怎么重新獲得能力,然后回去,哪怕沒法恢復,也要回去!或許是白救了自己,這樣也許會使得她的心意落空,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在那個時代還活著的人們。
陳思宇這樣下定決心,并在腦子里開始搜索什么有用的東西……
余慶!
對!余慶說過,在這座城市里有著關于夢界的研究,要在夢界重新復活那個少女……那是否可以借用那場實驗,去到那個無視時間和空間,獨立于時空成立的『花記』的夢界里,再從那里夢界回去?
但是……根據桐祈所說,『花記』所在的地方被虛無包裹,他現在沒有『凌厲』,能否撐過虛無都不一定……
但現在可行的辦法就這一個了。
傍晚時分的風還帶著月亮的聲聲惋惜,街邊的柳樹被他重復的敲打,就是不曾真正下定離開的決心。
殘月掛在天空上。
城市亮起了冷色的光譜,一處駭人的暖黃環繞著黑煙將那本就殘缺的月亮漸漸吞掉。
轟!
隱隱約約的慘叫傳來。
仔細一聽,便能聽清。
“救命啊!怪物啊!”
“來人啊!我還不想死!啊啊啊!”
…………
腳步先于理智。
陳思宇不要命的朝著出事的地方跑去,等他跑到地方時,卻發現此時那出事的周圍已經被圍起了警戒線,人群在此處,無論是擔心受怕想要一探究竟,還是單純的看熱鬧不嫌事大,都緊緊的圍在這里。
消防車很快就來了,警察也緊隨其后,一位父親突然沖到消防車面前,抓住消防員的手就跪了下去。
“孩子!我的孩子還在里面!剛剛人太多了!她沒跑出來!求求你們救救她!她還小!還……”
“冷靜!冷靜!先生,我們立馬進去,會沒事的!”陳曉峰拍了拍這位父親的肩膀,并命令現場人員將他帶下去。
消防員們離開開始準備高壓水槍,準備先用水槍開一道路,好讓救援人員能夠進去。
“現在什么情況?”
陳曉峰對著趕來的現場人員問道。
“現在分析已經出來了,是線路內管道泄露導致的爆炸,同時使得附近的一處燃氣管道產生了鏈鎖反應,再加之和地鐵相連的地下通道里存放著大量的商品可燃物,這才導致的爆炸和起火,現在已經叫人通知燃氣公司切斷管道供給了,但還需要一些時間……”
“報告隊長!已經準備完畢!”
“另外……”
“另外什么?”陳曉峰此時已經和他的隊員們一起整理好了裝備,水槍也已經為他們開出了一條直通地鐵站內部的道路,一切都準備就緒。
“地鐵的其他幾個出口都已經炸毀了,現在施工隊還在搶修,就這一個出口了,而且這條隧道到地鐵站還需要走過一段距離的商業街和景區。”
“再來具目擊證人稱,在地下出現了一種發著白光的生物,目前推斷是白磷彈,也就是說,有可能是恐怖襲擊。”
“又是白磷彈,又是管道泄露……這下可麻煩了……”
陳曉峰皺緊眉頭,但還是對身后的隊員們說道:
“現在,家里還有人的兄弟們,都快些退下吧,在外面當外援!這是命令!剩下的,跟我走!”
“隊長!你……不,沒什么。”
不假思索的,陳曉峰帶著人們沖進了隧道內,引著火焰與爆炸。
“白色的……怪物……”陳思宇默念著剛剛的字眼,愣在了原地。
這場火災,他沒有記憶。
那么答案就只剩那個最壞的了。
“我沒有出幻覺!就是有一個純白色的怪物!”
有人在人群的末尾大喊道,而一旁的警察正在勸導。
嚷嚷著看見了怪物,嚷嚷著神秘主義和陰謀論,這種人警察見的太多了,無論是那座城市,都不例外,所以那位看見怪物的人,便自然的被當成了被嚇傻的可憐人。
“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它就在月臺上!而且發著光!如果讓消防員們進去!他們一定會遇到那家伙的!”
“好了!你先和我一起去醫院掛個號,你現在身上燒傷很嚴重,現場交給我們專業人員,好嗎?”
那位可憐人被警察送上了警車。
當他離開時,那堅毅的身影也去了。
“喂!小宋!剛剛的那個……我是不是出幻覺了……我好像看到了隊長年輕時候的樣子……”
“屁!是他媽的有人進去了!靠靠靠!你怎么看的!快通知隊長!”
“唉唉唉!快攔住他!那小子從我這里拿了捅水!澆身上就跑進去了!艸!”
…………………………
轟!
一聲爆炸將剛剛進入地鐵站的陳思宇炸地倒在了火里,身上沾水的衣服迅速干癟,即便澆滅了地上的火焰,但他身上裸露出來的位置還是受到了不同承擔的燒傷,可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吐出一口血,用還有些水的衣服捂住口鼻,然后繼續前進。
周圍的商品此時都成了一道道不熄滅的火墻,在這條狹窄的隧道內留下如同死亡的低語。
陳思宇邁過火墻,此時的他身上在
那白色的東西也來了,目標很可能是自己,那就必須要由自己來解決。
絕不能連累陳曉峰,他不能死,至少絕不是現在!
火焰中,不顧燒傷和爆炸的沖擊,這些之前對陳思宇根本造成不了傷害的,此時卻以極快的速度點燃了他生命的引線,想要在火焰中,在煙霧中將其引爆。
“喂!你!你怎么進來的!”
一道聲音在他的前方大喊,原來是一位年輕的消防員,他的里正抱著一個身上裹著隔熱墊的孩子,此時正焦急的朝著陳思宇喊道。
轟!
一聲爆炸撐著他還未反應,將他掀飛了出去,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墻上,估摸著這一下也得有個骨折吧,可即便如此,他抱緊孩子的手也沒有松開。
轟隆……
當他們還在昏迷時,爆炸引起的塌方使得一塊兩米多厚的水泥連帶著管道正朝他們壓來。
“小心!”
轟!
在最后,陳思宇將那消防員推出了那里,可自己的左腿卻被倒下的水泥壓的粉碎。
劇烈的疼痛差點讓陳思宇直接暈厥過去,還好之前的戰斗讓他至少在精神上不至于失去意識。
那消防員此時也終于緩過來了,他連忙來到陳思宇的面前,抓著他的手,誓要將陳思宇從死亡的火海里拽出來。
“呃!你沒事吧!我把你拉出來!”
“快走!別管我!這死東西至少一噸!!要把我拉出來,我的腿得廢掉!大出血我跑不遠!”
“可……”他立即搜索自己的身上有沒有帶及時治療的物品……可惜沒有。
“你先出去!把孩子送出去!再拿起重器也不遲!”
“你隊長陳曉峰不是讓你把孩子送出去的嗎!?你要是也死這里了!那孩子也得死!”
“你怎么……”
許多疑問似乎都要在這焦急的時刻噴出,但在看到陳思宇那張臉時,他回憶起來了,那是隊長年輕時候的臉。
一個看起來極其不靠譜的花花公子形象。
“……好!你撐住!我馬上回來救你!”
走前,他還將已經被燒的發臭的氧氣瓶和非必要的防火服留了下來。
“呵……還是不要回來了……”
陳思宇慢慢把身子撐起來,然后將腿從廢墟里面抽了出來,那只腿此刻已經血肉模糊,看不到有幾塊好的肌肉了,里面的骨頭清晰可見,甚至還在大出血,還好骨肉里還殘留著一點的能量體加固了骨頭,要不是這個,他估計就得真的失去一條腿了。
“老實說,這騙人的技法還得要累積啊……”
緊接著,他把那血肉模糊的腿伸進了火里,讓燒焦的血肉阻擋血液的流失。
瘋子般的做法,可如果只是為了能多前進一步,將那白色的怪物打倒,或者救到那些能救的人,那都值得。
此時,哪怕是一陣風,感覺都能將他打倒。
陳思宇是一個被保護的引線支配的瘋子。
或許是瘋子,又或許被稱為唐吉珂德式的英雄,即在殘酷的現實下依舊堅持道義的聾啞人。
他這般搖搖晃晃的,朝著地鐵的月臺走去。
此時,他已經來到了地鐵那寬大的月臺上。
密閉的空間內沒有什么氧氣能夠支持陳思宇的行動,可他卻依舊憑借著身體的本能,一步一顫的行走著。
直到看到了那個正在和消防員們廝殺的白色怪物……
那是一個如同被雜糅了無數信息的奇怪產物,那些東西并不完全,甚至是可以說是無數個未被歸零的一組成的。
那怪物長著長刀般的手,飛車般的身軀,懸著,轉著,以一種如同矩陣中的天使的方式存在著。
陳曉峰用手中的消防斧勉強的抵擋著那怪物的襲擊,此時,全部隨行的隊員都已經從另一處通道離開或者倒下了,這里只剩下他,和那些實在帶不走的隊員。
如果說這位傳奇消防員,或者說這位同無數絕境下的人們做出同樣選擇的人,他的手已經握不住消防斧了,頭上,身上,到處都是那怪物砍出的傷口,再然后是周圍熾熱的空氣和有毒的氣體,他的防護服此時已經損壞,暴露在這里,他活不長的。
就算他能活,這里的管道也會隨時爆炸。
就算不炸,眼前的這個怪物也未必就能放自己一馬。
但至少把孩子和能帶走的都送出去了。
剩下的就是這些被傷的兄弟了。
他還想再拿自己的生命做一次豪賭。
“喂!怪物……”
“喂!你的目標是我吧!”
此時,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了,幾乎是壓住了所有的聲音,讓這現場只剩下了火焰燃燒的聲音。
管道還在噴出有毒氣體。
那爆炸的倒計時也不知何時開始,也不知何時結束。
那位火焰中的人這般喊道。
“來吧雜碎,我才是你的目標吧!”
那發著白光的怪物愣了愣,隨后就轉向了陳思宇,很明顯,那怪物確實是前來追殺他的。
“喂!你!你怎么……”陳曉峰一時間也理解不了這個年輕人為什么會在這里,也甚至不知道他口中的那所謂目標。
那怪物可不管那么多,旋轉著刀刃便朝著陳思宇俯沖而來。
“別讓老婆孩子苦等啊,混蛋。”
“什么?!”
噗嗤!
四把刀鋒分別刺入了陳思宇的五臟六腑,白色的虛影此刻正緩慢流入陳思宇的身體,那熟悉的支配感再次襲來。
不過這倒是更合陳思宇的意。
他拿起出了那位消防員留下的小氧氣瓶,即便口舌不再能說些什么,他也還是看向了怪物身后的陳曉峰。
“你不要命了!”
“老子我從來就沒怕過。”
隨著氧氣瓶被砸在了刀鋒上,突然出現的氧氣立刻給周圍原本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燃燒的的可燃氣體提供了充足的環境。
通俗易懂的來說,那便會產生一場大爆炸。
轟!
爆炸炸裂了早已被高溫炙烤開裂的地板,陳思宇和那怪物此刻也沒法逃脫,地板下面是一望無盡的黑暗,他們如同落石般跌落了下去。
“陳思宇!!!”
………………………………
水滴聲一滴滴的低落在地上。
頭疼欲裂的陳思宇從軟墊上蘇醒。
他正迷糊著呢,本能的起身,卻被身上的傷口疼的沒法再做出一點動作。
“你醒了?”
他微微睜開酸痛的眼睛,只見在自己的面前有著一束火光。
那是一道篝火。
篝火的旁邊坐著一個人。
那人正是陳曉峰。
“你……你怎么……那怪物死了嗎?”
即便此刻有無數的疑問,但他還是壓了下去,去問那個他可以擔心,又不會露出破綻的事情。
“沒有,沒找到尸體。”
“好吧……那家伙一定會卷土重來的……在那之前……我得!”
陳思宇拼了命的將身子直了起來,然后發現此時身上已經纏滿了繃帶,而且聞味道也都上了藥的樣子。
至于腿上的傷,雖說完全沒知覺,但還是好好做了緊急處理的。
“來,把這個喝了,止疼的,見效很快,代價是可能兩三天睡不著。”
陳曉峰遞了杯水,還往陳思宇手里放了顆三顆藥片。
“謝謝。”
陳思宇瞄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便不假思索的將藥片連帶著水一起囫圇吞棗式的吞了下去。
見陳思宇把藥吞了下去,陳曉峰這才問道:
“你似乎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局面啊,正常人不穿防護服就進來,根本撐不過三分鐘,怎么說?透個底?”
“和你無關。”
“不想說就不說,你能來救了我的隊員,那我也就愿意相信你。”陳曉峰坐起身來,拍了拍手,然后將篝火踢掉,再伸出一只手把陳思宇拉了起來。
“現在什么情況?”
“你現在身處這座城市的下水道,當初是為了防止敵人攻擊大壩產生的洪水建的,畢竟建在大壩的沖擊坡度內,現在基本上是這座城市少有人知的觀景地了。”
陳曉峰說著指了指頭頂,在上面有一塊小洞,看起來像是炸出來的,距離地面至少兩三百米吧。
至于周圍,實在沒什么可說的,都是半徑五米的混合水泥柱子直直的頂在那遙不可及的天花板上,每個相距二十米,而在遠處有一座巨型的空洞,那里也是用來蓄水的,和日本的首都圈外郭放水路差不多。
“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你運氣真好。”
“你的隊員呢?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來?你又為什么來?”
一連好幾個問題,但陳曉峰也沒有嫌煩,便一一講解給他聽。
“我的隊員他們現在正在醫院躺著呢,不過多虧小兄弟你,那個孩子沒事。”
“至于我為什么來……我未來的兒子有危險,當爸的我怎么可能不來。”
陳曉峰撓了撓腦袋,還是說了出來,這個理由在常人看來十分可笑,一個只見過兩面的陌生人,在他這里成了他的兒子,他還要為了這個兒子來送死,是不是瘋了?
“你知道了?”
“你外套的商標上寫的日期就不是現在已知的年代,再加上你長的和我那傻兒子實在是太像了,聲音也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鼻子遺傳的你媽,高鼻梁!眼睛眉毛遺傳的我,眼睫毛和顴骨位置倒是像你哥,還有頭發的質感還是那么糙,你媽之前好不容易才給你養順下去的……”
“還有手上的印子,小時候貪玩拿訂書機打的,再是耳朵上,前幾天還嚷嚷著要學動畫片里的主人公打耳洞呢,現在也算是實現了,要現在的我看見了肯定給你腿打斷,再是嘴里的牙,我在熟悉不過了,給我手上咬了好幾回……”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太過顯擺了,就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總之,世界上哪有父母能認不出來孩子呢?那可是我們相愛了數年后,身上一切都早就熟背于心,這些特征結合出來的你們,我們又怎么可能認不出來?”陳曉峰溫柔的笑著,宛如那場夢中,那位久久不發言的父親,或許是還未年老,于是便能放下擔子說一堆有的沒的,那即便是再怎么無聊的話,在陳思宇心里都是從未擁有過的熾熱。
那場夢還是太過短暫,一份超越時間的愛意被連帶著夢送了過來。
“……爸……”
聲音顫抖的像是在抓住什么,眼里留下心靈的小溪。
那包含無數情感的愛意便成了那一聲“爸”。
“哭吧,男娃就該在父母面前哭。”
陳思宇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眼淚又歇斯底里的將那些多年來已經釋懷的,還未釋懷的感情全部表達了出來。
看著陳思宇的樣子,陳曉峰大概也猜到了些事情,自己未來恐怕沒有陪在孩子身邊,才導致他從一個本該無憂無慮度過童年的熊孩子變成如今這個宛如昨日重現般的自己。
陳曉峰想要輕撫眼前男人的頭,卻發現自己已經比自己還要高了。
“抱歉啊,我來晚了。”
“現在,好好哭吧,我就在你身邊,哪里都不去。”
陳曉峰輕輕抱住陳思宇,念道。
此時,原本應該消失的火焰此刻卻重新燃燒了起來。
一位脫離時間之外的罪人在主動走向審判日前來到了這里,他自虛影中踏破時空的壁壘,留下了一個希望的小小種子,亦是一個機會,一個鏈接:
黑白的火光化作螺旋的星雨將陳思宇環繞,如同覆蓋了世界上千千萬次文明火焰的星光融入他的體內,他在此刻,獲得了這個時間點『凌厲』的認可。
被愛意交匯,被愛意推舉出來的英雄,那便是『凌厲』。
凌厲的戰士,文明的火焰,亦是刻骨銘心,超越時間的人性鏈接。
此處便是『凌厲』的開始。
因為這個時間點的獲得,使得所有同源世界線的陳思宇都成為了『凌厲』。
最終那黑白色的符文再次回到了陳思宇的眼眸中,毀滅與新生的極端燃燒在了他的身上。
在一陣璀璨如銀河匯聚的光后,黑炎與白炎便燃燒在了他的靈魂之上。
“這……”
感受著身上被白炎治好的傷口,以及那宛如呼吸般順暢,就像是刻在本能中的技巧重新回到了身體。
而此時,那白色的怪物也被那時空之外的動靜吸引而來,它徹底解放了自己的一切,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白色的裂縫,其中無數單質化的士兵奔涌而來,像是白色的浪潮般在這座下水道里沖蕩。
“爸,退后,我來。”陳思宇將陳曉峰護在了自己的身后,手里召喚出了『凌厲之鍵』,那巨劍此刻仿佛是等了多年未被喚醒的野獸,發出耀眼的光芒和炙熱的高溫。
周圍的溫度在『凌厲之鍵』出現后水漲船高,頓時便有了幾兆億的溫度,可那溫度卻不會傷害周圍的建筑,也不會傷害他身后的陳曉峰。
“來吧……”
“納污!”
那原本被消除的納污因為陳思宇重新獲得了『凌厲』而重新誕生,他們二人再次合為一體,成為了完整的『凌厲』。
『凌厲』高舉『凌厲之鍵』,仿佛宇宙大爆炸般的火光立刻照亮了整個漆黑的下水道,緊接著黑炎如同蟒蛇般纏上了那白色的浪潮。
或許是因為親自獲得完整『凌厲』的原因,導致現在的黑炎已經可以燃燒概念本身了,這使得黑炎有力量燒穿那些基于『存在』而存在的單質化怪物了。
短短的一瞬間,那些剛剛涌出來的怪物便已被盡數融毀殆盡。
可那裂縫還在源源不斷的往外噴出那些可怖的單質化怪物。
“『凌厲』——”
“拔劍!”
隨著一聲令下,那巨劍上頓時噴發出的黑白炎組成了高達幾千米的巨大光炮,那光炮直沖云霄,甚至延伸到了宇宙中,在『凌厲』將劍鋒劈向地面后,一切便已沒有意義了。
巨大的白光將一切吞噬。
白光中出現了一個黑點,那黑點不斷吸收周圍肆意的能量,可還沒來得及成長為黑洞,便被白光給吞噬了。
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
安靜的水滴從天花板上的管道滴在水泥地上。
一切安靜的像是什么都未發生過。
陳思宇背著被光晃暈的陳曉峰漫步走出了下水道。
遠處的日出此時無比的耀眼,那陰影下的城市也被照亮了幾分。
那是一個無比熟悉又經過了無數個的早晨,一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卻在這個時代重現了未來的勇氣。
往日的影子還在這里。
人們也還在這里。
一切獻給了往日的愛意,給予了未來的重現。
此處,便是陳思宇的零點。